金华农村的男人好象特别喜欢汤布,当然,那是早年的事了。那时候,金华东乡农民用的是蓝汤布,西乡汤溪一带用的是白汤布。
白汤布,普普通通,二尺阔五尺长,四面用线缝好,就这么块白布,就这么简单。
我是十六七岁开始用上白汤布的,直到三十六岁进城工作,才与白汤布彻底分开,不过已经颇有感情,因为白汤布对男人作用实在是太多了。
那时,每年夏天农忙季节,早上,男人们把白汤布顺手一拿出门,干活前,先在田头地头把汤布往腰里一围,然后脱下里面的短裤往稍微干净的地方一放,汤布就替代贴身短裤了,中间回家吃饭吃点心,照样换上短裤。这样,干活的男人差不多都赤屁股围一条汤布,风凉简便节省。干到太阳下山, “扑咚”一下,扑进塘里,拿下汤布洗澡,洗头洗脸擦身揩背,这汤布就成了毛巾和浴巾。
到了农历七月秋风起,天气转凉,出门该穿春秋衫了,这时拿汤布往腰里一扎,挺像大将军腰里扎的皮带,走路噔噔噔,干活锵锵锵,汤布既给人保暖又让人觉得特别神气特别生劲;稍冷,汤布围在男人的脖子上,学城里男人围围巾一样,一头高一头低,蛮潇洒蛮别致的;那时,莲湖严村有个凿碗字的“杭杭”,见什么唱什么,他就唱:“白汤布,四只角,圆口布鞋正合脚,十七八岁后生得人淑,小姐房里花生瓜子随你剥……”汤布又成了年轻人爱美的装饰品了;有的女人还给心爱的男人在汤布上绣名字绣花。白汤布还演绎过东家小姐与年轻长工缠绵的爱情故事呢。
到了天气更冷,落雪起冻,村坊进入冬春农闲季节,汤溪罗埠一带男人会捧上个火挈(音)取暖(火挈金华人叫火篮),此时,当作围巾的汤布把挂下来的一头披盖在火挈上烘手,这时汤布的作用是防热气外泄。
放下火挈,过罢清明,春暖花开,干活易得春困,田头休息时,男人把汤布往树荫下田塍上一摊开,人往汤布上一躺,于是,仰天长啸,呼呼入睡,要多舒服就有多舒服!这时汤布又是梦的摇篮———席子了。一觉睡醒起来干活,弯腰拿起白汤布往肩上一披以防阳光直射,汤布又成了衣衫和披肩。
进入夏收时节,打稻,摇风车扇谷,汤布做成帽子,戴在头上不让谷粒尘土落进头上身上;谷卖到罗埠粮站,只见罗埠集镇上的搬运工人装车“背袋头”,把汤布从头顶往背上一披,汤布又是最简便的垫肩。
最简便的白汤布还可以装东西,上罗埠茶店喝茶,带去三斤五斤米麦豆,带回三条肥皂两包食盐,水果干果杂七杂八都可往汤布头一放,两只汤布角交叉一缚,就是一个小小布袋。若是将整条汤布对折缝起,那就成了装二三十斤粮食大袋了呢。如果捡柴拔菜,汤布又是捆柴捆菜的绳子了。推独轮车时汤布还可套在肩上当“车辫”,上台演戏两手拉着汤布撑开,上下晃悠,汤布又可以当虚拟的扁担……你不觉得白汤布的作用实在是多么?
然而,最有趣的是,汤布还可以当武器,日本鬼子侵略中国,金华汤溪沦陷时期,兵荒马乱,强盗劫贼也特别多,一些农民学起“汤布功”自卫。据说有一回,一个劫贼手执钢刀到村里一户人家打劫,这村民顺手拿起一条五尺汤布,水中一浸湿,手捏牢甩将出去,那汤布如同出海蛟龙,上下翻飞,把那劫贼打得眼花缭乱,“啪”一下,打中钢刀,复绕刀三匝,用力一带,把那劫贼连人带刀拉了一个嘴啃泥,乖乖就擒跪地大叫好汉饶命,温柔的白汤布已是危险厉害的武器了啊。
不知哪朝哪代何年何月在汤溪民间兴起的白汤布,你揩汗当汗巾,洗浴当浴巾,洗脸当毛巾,御寒当围巾,当衣当裤又当帽,当席当袋当枪棍,剥甘蔗叶时当头巾,作用可谓多矣,功劳可谓大矣,然而从上世纪八九十年代起,白汤布就开始默默地离开了人们的生活,离开现今小康社会了。在我们村,只有我的同龄人章寿银、章金余等少数几个人还恋恋不舍在用它。
白汤布,“宽慢”,一路走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