穆翁把所有的鸟都放走时,已经七十岁。他央求了许多个媒人,竟然无一人为他作伐,谁愿嫁一个老头儿呢,他又不是毕加索。
穆翁确实不是毕加索,但他认识的发明活字印刷术的毕昇,也许和毕加索有点关系。中国人向来喜欢攀亲戚,穆翁常说,他是穆天子的后代,那位向西王母讨教过长生术的皇帝,并没有留下什么仙药,好让他的后人一同登天,甚至连药方都没有一页,比起淮南王的泽及鸡犬,穆天子逊毙了。穆翁却不以为意,照样一人出游,走到南山某处,四周苍莽,无路可去,也无人可问,在草丛间穿梭时,不意惊起一只白雉,惶惶飞去,穆翁也就随白雉奔去。好像白雉的住处,也能容他住下。在中国的故事里,狐也好,山鸡也好,哪怕是一群蚂蚁,只要稍有神力,就会跟人有一腿。
穆翁也是深谙此道的行家,不消走一里路,只见村落井然,槐阴匝地,园门未合,直走进去,听着有女子的笑声,他就潜藏起来。万花丛中一老翁,白头如牡丹,若不细看,则也瞧不出牡丹有如许多的皱纹来。一女子说,“昨晚,桑夫人做了个灯花卜,一头四蕊,说我们今日必有奇遇,不想阿莺自个儿先痴想起来。”嬉笑间,瞥见穆翁蜷在花下,不免哗然,“红鸾星不照,南极翁却到。”再看穆翁,心摇目眩,痴立一旁,捻须微笑,竟不知说甚是好。所谓“窈窕淑女,君子好逑”,何况淑女有四,各有颜色,不知取舍。尴尬之际,丫鬟前来传话:“桑夫人到。”
“娇客来了么?”桑夫人问。
“哪有娇客,只有老物。”众口一词说道。
桑夫人指着穆翁,笑道:“他就是你们的夫婿呀。”除了阿莺未走,其他三名女子都呸了一声,赶紧离开了。“还是阿莺聪明,痴婢子怎知以貌取人不得人?”说罢,桑夫人转对穆翁说道,“我们都是少昊氏的后人(注:是鸟都说自己是少昊氏子孙,因少昊氏以鸟名为官员的职名),流落到这里,暂且寄居此处,与你向来有缘,趁此机会,再续前缘,是再好不过的了。”穆翁自然不反对,有妻如莺娘者,夫复何求。
至于穆翁与阿莺如何如何缱绻,此段略过不述。第二日,桑夫人将一小瓶紫椹丸交与阿莺,让穆翁服食三天,黑面尽白,白发尽黑,颌下须尽落,往镜中一看,三五少年模样,其他姊妹,名唤鹃娘、翠娘、燕娘者,一时也来与莺娘做伴,要与穆翁亲爱。女子之间,一时醋起,一时拈酸,一时又释怨同欢,直教穆翁不分天上人间,梦耶非耶?
一日,桑夫人从门外跌了进来,“大树要倒了,赶紧让他回去。”诸女子听了,更是惊慌,穆翁神色若丧,莺娘叹息道,“宁同万死碎羽翼,不忍云间两分张。”只见一婢女上前说道:“前日,我送君来。今日,我送君去。再留下去,恐怕有倾巢的祸患。”穆翁见此,不得不动身,随婢女下。
出门数十步,回首但见宅院空虚,蔓草穿墙,院中有一桑树,直冲云霄,树下有一男子正在砍伐,边上另有一男子,将桑枝嵌入斧眼,准备替下砍伐的男子。树梢头,则有杜鹃、翠鸟、乌燕、黄莺,绕巢哀鸣,穆翁一时醒悟,刚想问婢女,只见一尾白雉腾空而起,转眼已经到了桑树顶。(典出沈起凤《谐铎·雉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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