炊烟、炊烟

　　肯定是哪个垃圾堆旁又在焚烧垃圾了。父亲匆匆开防盗门往楼顶爬，这已经是父亲很多次往楼顶上爬了。空气中弥漫一股烟味儿，朝整幢房子飘，可怜的父亲肯定又误认为这是炊烟了。

　　很快父亲拖着双腿下来了，神情沮丧。

　　我接父亲来城里带孩子有一段时间了。来城里之前，父亲在老家的农村。父亲有一天竟然文绉绉地说，乡下的天空是有炊烟弥漫的天空。

　　一到黄昏，家家户户的屋顶就直冒炊烟，在屋顶上空盘旋、弥漫。秸秆焚烧出来的炊烟带着一股稻禾的清新气息，远远就能陶醉人的神经，让人产生归家的意念。所以，在田里耕作的老农都会循着袅袅的炊烟而归。

　　我知道父亲是怀恋炊烟，我又何尝不是？

　　刚住城里时，我看到那里烧垃圾，我就自然会想起家乡黄昏的炊烟。有炊烟的乡村才是充满生机的乡村。乡村的孩子特别喜欢炊烟，因为炊烟一起，也就意味着晚饭马上就开始了。等待了一个下午的嘴巴又可以咀嚼一顿了。虽然没有什么山珍海味，可几颗素雅的白菜或数块腌肉也会让小嘴巴吃得吧唧吧唧响，特别是一家人团团围坐在餐桌前吃饭了，一种温馨油然而生。

　　我小时候特别怕饿，我小时候有一句口头禅就是“饿死啦，饿死啦！”为此，外婆曾经说我前世是个饿死鬼。刚刚吃完饭没有多久，我就会重复这句口头禅。外婆总是变戏法似的给我弄来饼干或糖果之类的吃食，或者马上生火给我做饭团儿。外婆和我们同一个村，外婆每天晚上做饭也比我们早些。因此每次外婆家的炊烟一起，我就会循着烟雾跑到她这里来。吃完外婆这里的饭菜后，我又跑回家，母亲那边的炊烟也袅袅升起了。我这个饿鬼又可以饱饱地和家人一起吃上一餐了。

　　在农村，没有人会带手表出去干活，到了黄昏，村里第一缕炊烟腾起的时候，耕作的人就知道该准备拾掇农具回家了。老黄牛闻到炊烟的气息也会朝天空哞哞而叫，劳累一天了，它们也知道主人马上会给它们自由了。

　　炊烟一起，太阳也挨着山顶了，整个村庄弥漫一种恬淡的气息，太阳在炊烟里掩藏了它的光芒。树梢上氤氲着一种朦胧的气息，月亮悄悄地贴着树梢往上爬。

　　如今，离开乡村十余年了，在城市之间，再也找寻不到炊烟了。炊烟下的温馨与浪漫也无处可觅。

　　父亲说，怎么就没有一家人家有炊烟。父亲哪里知道，农村的炊烟是一种慢生活的节奏。这种节奏在城里没有生存的土壤。城里讲求的是快，讲究的是效率。城里人谁还有性子等炊烟慢慢升起？煤气灶三下五除二就解决了一顿晚餐。

　　我曾带父亲去城郊寻找炊烟，可郊区也都换上了煤气灶或液化气灶了，哪里还有炊烟的影子？

　　父亲时常对着斜阳发愣。我亦摇头无语。

　　炊烟或许只有在远离城市的乡村或记忆的童年里才能找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