访浙江卫视著名导演金华青

　　纪录片要的是表现

　　——访浙江卫视著名导演金华青

　　日前，金华青做客太末影社，播放了他的纪录片《呼啸的金属》，并由此引发话题，与影社成员展开了热烈的讨论。在讨论结束后，记者专访了金华青。

　　《呼啸的金属》是金华青历时3个月完成的纪录片，影片通过真挚而感人的镜头，记录在台州务工的张汉、秋霞等家庭的生存状态，展现出中国蓬勃发展的经济背后普通小人物的辛酸和眼泪。该片一开场就大屏幕扫视了令人绝望的垃圾场，垃圾浸泡在雨水里脏得恐怖的环境。片子中的人物张汉为了帮儿子还掉结婚、盖房欠下的7万多债务，秋霞为了凑下学期的学费，还有其他一些人，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明知这些东西有毒，会侵害他们的生命，却不得不在这个脏得恐怖的环境中工作……

　　记者：你是怎么理解片中人物的艰辛日子的？

　　金华青：说实话，这个问题我到现在还没想通，就像在垃圾金属厂里工作的张汉、秋霞母女等人，他们的生活这么艰辛、这么困苦、这么绝望，他们为何还要继续？但是，他们要是不干这活，日子怎么过？就像秋霞的母亲，她也想过不活了，但是，秋霞哥哥订婚、盖房子的压力又逼迫得她不能不活。我也跳不出秋霞这个圈子，所以说，这个社会的现实远远大于我们的认知范围，我也只能用更多的手法去表现更多的现实生活。记者：你的片子多涉及底层人物，能否谈谈你为何选择这些题材？

　　金华青：我拍摄的是现象、是生活，我认为这些是现实存在的东西，是我们世界不可删除的组成部分，而我国很大一部分导演都拍摄好的方面，比如名人、富豪。我想，名人有人拍了，富豪有人拍了，那我就去拍那些没人拍的，或者拍得少的方面，大家分工一下，多好。而且，我觉得，我在拍摄他们的过程中，能感觉到他们在想什么，这就是我所需要的，反映他们的生活。

　　记者：你认为纪录片在拍摄的过程中可否介入拍摄者自己的想法？

　　金华青：我认为我们每个人都要有“艺术宽容”的心理。谁都知道，绝对的客观是做不到的，就像拍一个人，采用仰角、俯角、正视的效果都是不同的，采用正面、侧面、正侧面的拍摄效果也是不同的，所以，拍摄时，采用何种角度都不是绝对客观的。还有，最现实的问题，素材的删选。我们所拍摄的素材必定是经过删选，否则，片子岂不是太长？如果某部片子我拍了3个月，那片长就达3个月？这不可能。

　　而且，我拍摄这个片子，我一定要能够把它拍下去的，这样，我就不得不选择拍摄对象，不得不预先判断这件事情会如何进行下去，不得不谋划碰到各种阻碍的解决方法，这一系列过程中，肯定会介入我自己的想法。所以，现实就是，如果一个导演拍片没有主观的思维能力，这个片子就拍不成形；既然我们展现出来的是一部部成形的片子，其间就难免介入了导演的主观思维。

　　所以，对于艺术，我们要有一定的宽容。而且，何为纪录片？纪录片就是反映社会现状、事物原貌的，它不会套用任何一个人的思路组合，所以，每一个人都会觉得它不是完全客观的。

　　我认为纪录片的客观问题就是介入多少的问题。至于具体能介入多少，那就是不要明显地使你的介入影响了事物原来的发展方向。你没有扭转事物的发展方向，你拍摄的片子就是客观的。

　　记者：如此，你的自我审查的标准是什么？

　　金华青：在拍摄过程中，我只考虑怎样把片子拍下去，而不去主观引导情节的走向。还有就是一些违权的部分要删掉。虽然这些部分有的是很有说服力的，删掉我也很心痛，但是删掉了这些部分，片子才少了偏见，剩下的都是人性的问题。就是说，我们的纪录片不关注问责问题，那些是诸如新闻调查这样的片子关注的问题，我们的纪录片关注的是拍摄对象在做什么、想什么。

　　记者：你的片子大多在国际影展上获奖，能否谈谈你是否有意迎合国际影展？

　　金华青：纪录片要进行下去，国际市场是不能丢的。有的时候我也困惑，因为如果你仔细研究国内这些个纪录片，你会发现这样一个奇怪的现象：很多在国内评价很差的片子一拿到国际市场上去参赛，却能获得很好的评价，赢得很多奖项。我也不知道这是为什么，也许是因为国内影展的评委和国际影展的评委视角不同，但是，不论造成这现象的原因到底是什么，我明白了一件事情，那就是：纪录片要进行下去，国际市场是决不能丢的。一来需要国际市场的资金，二来需要国际奖项来树立片子的地位。

　　还有一个问题就是拍摄素材的问题。在我的眼里，所有的人、物都是平等的，也就是说我的拍摄对象都是平等的。我要的是平等地拍摄这些对象，其次才考虑他们的地位。就像安东尼奥说的：“我关注的主要是人，其次才是他们的建设和他们的风景。”如此，拍摄出来的就是现在的这些片子。这些片子不拒绝国际影展的奖励，但也不是全冲着国际影展去的。

　　记者：平心而论，中国的纪录片状况是不尽如人意的，拍摄缺乏政策支持、缺乏资金支持、缺乏多数人的认同，中国的纪录片，要用什么样的方式才能走下去？

　　金华青：自从我得奖后，就有很多大学生来找我，说希望能做我的助理。每每碰到这样的学生，我就问他们：“你为什么想做纪录片，你想怎么做纪录片？”每次，我得到的答案都诸如此类：我通过关系已经安排到某某电视台了，再过些时日就要上班了，但是拍片子我还一点都不会，我想到你这里练练手，真正拿起机子拍拍片，到时候不至于被人笑话；我已经被安排保研了，你也知道现在的研究生空有理论，动手能力都很差，我希望能增加些动手能力，一来有助于真正理解理论知识，二来有助于提高导师的关注程度……

　　虽然说这些学生都很诚恳，我很荣幸听到他们真实的声音，但说实话，听到这些回答，我都很失望，因为这些人没有一个是真正想做纪录片的，没有一个把做纪录片当成自己的理想、追求。现在的大学生就是缺少追求理想的血性。

　　我认为人需要理想，需要把自己做的事情当作理想去做，需要有这样一种精神：尽自己最大努力，把要做的事情“往死里做”。具体到纪录片上，就是要很认真地做，要做到专业化、国际化、职业化；不要拒绝荣誉，那是对片子的肯定。

　　做纪录片真的很苦，我也曾经想过转型，但现在我决定了，我一定要把纪录片拍下去，还要把这个理想走向最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