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随笔

　　冬来的时候，我蜗居在小屋里翻着夏丏尊的《白马湖之冬》，读着读着，白马湖的风呼啸着从字里行间而过。我抬起目光去看窗外的冬景，怀着蠢动的心情想去印证江南的冬是否像文中说的那样。

　　窗外稀稀疏疏的几棵银杏，在清冷的空气里静默着。晴天的冬日，阳光微黄而稀薄。冷风吹动不知名的花草，偶尔传来几声鸟鸣，在寂寥的晴空下格外响亮。浅棕色的麻雀怜爱地啃啄自己身后的羽毛，微黄的阳光给它白色柔软的肚皮镀上了一层暖意。

　　江南的冬日，雨也说来便来。在屋中静静地呷一口茶，读一本书，不紧不慢的雨就这样滴滴答答地掉落在檐头上、枝干上、泥土里，又是一个润湿的冬天。推开屋门，外面是一片茫茫水汽，雨滴溅起的涟漪唱着叮叮咚咚的歌儿，一圈一圈在湖里回荡。扒开草丛，野地里耷拉着一朵、两朵淡黄的果菊，红梅却依旧绚烂着。雨止了，天色更为纯净，碧蓝的天空，白色的云朵，远处的小牛犊“哞哞”地寻找母亲的踪迹。窗外的银杏抖动着光秃的枝干，似乎让人听见窸窸窣窣的冬日寒意。

　　白马湖畔的大风，我不曾体验。那惨白的水泥，冻得发紫而暗的山色，映衬着萧瑟的诗趣，我是欣羡向往的。夏先生在文中提到，每冬下雪不过两次。然而在我的记忆中，在故乡的冬日，下雪是常有的事。满地满树的白花，谁家院子里都是。有饥饿的灰狗出去觅食，地上爬满了小小的梅花脚印，小猫仔也蜷缩在小孩的怀抱里喵喵呜咽。

　　此时，村子里，院子里，人影空荡，大家躲在温暖的里屋围绕着火炉烤红薯。枯干的叶子在火里噼噼啪啪地响着，转眼就成了灰烬，干白的树心被烤得乌黑发亮，流出一颗颗圆润的泪珠。温暖而甜蜜的香气在小屋里慢慢升腾，心急的小孩儿一把抓起炭黑的红薯，还没来得及吃就被烫的龇牙咧嘴，顿时响起阵阵哄笑。这样温馨的生活画面，一直留存在我的心间。

　　后人总是感叹冬日的寂寥，埋怨冬的无情。但是我不曾忘却鲁迅笔下冬日的捕鸟之乐，作者的心灵和心情给本是季节之一的冬添上了别样的色彩。夏先生怀念的，是白马湖，是冬天凛冽的风，更是蛰居白马湖时那种怡然自得的心态吧！不管对往事记忆如何清晰，也不可能记住生命中所有点滴细节。回忆总会在岁月的深海里游荡、褪色、沉沉而去。人也总是爱把一些看似毫不相关的回忆串联，陈年往事的历数来源于当下黏着的心情。

　　此刻，我的心头想起了我喜爱的诗句：我长久地注视你，像注视蓝色的激流；时间之手，把命里的山水握在掌心；这些宁静的枝叶引导我们深入，接近真理；在水与火的缠绵中，勘验一部人类的秘史；我欣喜地带走你，因为在多变的尘世间；每个醒来的早晨，你是新鲜的，独一无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