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赤眉白沙觅圣隐

  ——“白沙老爷”卢文台与“赤眉军”首领樊崇

2020-10-16 10:27:39  来源:  婺城新闻网  作者: 李英昌 本版摄影:王剑波

  2020年1月20日,中国国家灌溉排水委员会公布2020年度世界灌溉工程遗产候选名单,福建天宝陂灌溉工程、陕西龙首渠引洛古灌区、金华白沙溪三十六堰、广东佛山桑园围等4处,被列入候选名单。白沙堰始建于东汉建武三年(公元27年),是浙江省最早的水利工程之一,点缀在青山绿水间,如同一枚枚珍珠,擦去千年的尘埃,依然熠熠生辉。

  随着白沙溪三十六堰入围世界灌溉工程遗产候选名单,首筑白沙堰的“白沙老爷”卢文台再次引发大家的关注。可以说,卢文台是白沙文化的魂魄所在,对卢文台的认知,直接决定了白沙文化的深度与广度。然而卢文台“生前勋业无人识,殁后王侯累代褒”,在史书上几乎找不到他的痕迹。相关记录最早只能追溯到唐广明元年(公元880年),进士唐岩作《唐武威侯庙碑记》(唐碑);宋庆元六年(公元1200年)的《宋昭利庙碑记》(宋碑)。此后的族谱、诗文、碑铭关于卢文台的叙述都是来源于唐碑与宋碑。两碑的内容也非常简略,有用的信息不多,而且有些观点互相矛盾。

  “白沙老爷”卢文台是谁?我认为需要跳开现有的可信度并不高的那些记载,从更大的时空跨度,从文化史的高度,充分利用各种史料,去考察各种可能,来丰富白沙文化的内涵,推动白沙文化的传承与发展。通过一些历史线索的梳理,我发现了“白沙老爷”卢文台与“赤眉军”首领樊崇之间千丝万缕的联系。

  是归隐还是避祸?

  综合宋碑、清代《昭利庙志》、民国《汤溪县志》、民国《龙游县志》《金华县志》的记载以及相关的民间传说,我们得到了一个基本的故事梗概:东汉“骠骑将军”卢文台,字高明,幽州范阳人(河北涿州),讨赤眉有功,东汉建武三年(公元27年)刘秀论功行赏,卢文台选择归隐,率领三十六骑,归隐金华南山辅仓,垦田卢畈,当时白沙溪水流急、落差大,两岸农田晴旱雨涝,天灾连年。卢文台带领乡民首筑白沙溪堰,“以潭筑堰蓄水,开渎引水灌田”,筑起三十六堰,沿岸百二十余村受益,乡民尊其为“白沙老爷”(又称“白砂神”、“白砂王”、“白砂候”),并且修庙祭祀。三国吴黄武四年(公元225年),“白沙老爷”信仰从山里传到山外,三国吴赤乌二年(公元239年)兴建白沙昭利庙。此后,历代皇帝不断加封,从武威侯至忠列王。历代也有众多文人题诗作文,纪念卢文台。南宋丞相王淮亲题七律诗《白沙遗兴》:“白沙三十又六堰,春水平分夜长流。每岁禾田无旱日,此乡农事有余秋。功驰汉室为名将,泽被吴邦赐列侯。千古威灵遗庙在,至今血食偏遐陬。”“白沙老爷”卢文台在民间所受的爱戴,完全不输于一般的帝王。

  两汉时期,隐士文化比较兴盛。《后汉书》光是卷八十三《逸民列传第七十三》中就记载了野王二老、向长、禽庆等25位隐士,其它文章中涉及的隐士又有闵仲叔、荀恁、魏桓等31位,总数有近60位,可见当时隐士的影响力和知名度。卢文台若是东汉开国功臣,又有修筑三十六堰的功绩,不可能在相关史书上毫无记载。就连幽州范阳卢氏的宗谱、河北定兴(古幽州范阳)的方志中也不见卢文台的踪迹。

  还有,卢文台是河北人,为何要隐居到偏远的婺南山区?而不是选择到交通方便、风景秀美,离故乡比较近的地方隐居。刘秀统一天下之后,在对待功臣方面非常“厚道”。首先,他给功臣们丰厚的待遇,让他们能够安享太平富贵。其次,为了避免功臣权力过大带来的问题,也为了当年汉高祖刘邦诛杀功臣的那一幕不再发生,他不让功臣掌握实际的权力,而是“退功臣,进文臣”,把治理国家的事交给了文臣。第三,他对功臣的日常起居非常关心,经常和这些功臣见面,表达对他们的关爱之情。东汉的开国功臣们除了冯异、岑彭、祭遵、刘植此四人或病死或战亡外,其余的功臣都能安度晚年,善始善终。卢文台作为东汉开国功臣,根本没有理由隐居到偏远的山区“垦田以居”。

  沙畈停久村现在还留存有卢文台的墓,人们称之为“隐圣丘”。原本在“隐圣丘”的前面,还有祭祀卢文台的祖庙,名叫“隐真祠”。这里面关键字就是“隐”。卢文台或许不是本名,“讨赤眉有功”可能也是假的履历。卢文台从洛阳到金华,千里迢迢,也许不是为了归隐这么简单,更有可能是隐姓埋名,在深山野地避祸。

  赤眉遇见白沙

  东汉建武三年(公元27年)是个特别的年头。这一年,赤眉军被刘秀打败,首领樊崇率部投降。据《汉书》记载,刘秀下令将樊崇、徐宣、逄安、杨音、谢禄等三十余位赤眉首领之罪全部赦免,赏赐给他们每人一处宅院,良田二顷,将他们安置在洛阳定居。据《后汉书》记载,这年夏天,樊崇、逄安密谋逃出洛阳,召集旧部东山再起,事情泄露被处死。“赤眉军”的五个主要将领,谢禄归降后就被刘恭所杀,杨音因为救过刘秀的叔父,徐宣因为主动投降,都得到善终。独独樊崇与逄安被冠于叛逆之名。当然,《后汉书》是站在封建统治者的立场上撰写,对农民起义军持污蔑的态度,所记多有不实之处。

  唐代有一位著名的咏史诗人周昙,著有《咏史诗》八卷,《全唐诗》将其编为二卷,共195首,这种形式与规模的组诗在中国文学史上颇为罕见。周昙写过一首诗《樊崇徐宣》:“庸中佼佼铁铮铮,百万长驱入帝京。首事纵隳三善在,归仁何虑不全生。”写是以樊崇徐宣为首的“赤眉军”,按诗中最后一句所写“归仁何虑不全生”,意思是樊崇与徐宣最后都能够保全生命。这与《后汉书》的记录有矛盾。樊崇在建武三年(公元27年)归降刘秀,然后被杀,卢文台在建武三年(公元27年)归隐婺南山区,或者说为避祸而逃到婺南山区。这应该不是巧合。

  秦朝将中国分三十六郡,婺城归属乌伤县,乌伤县隶属于会稽郡。王嘉《拾遗记》卷三载:“越王入吴国,有丹鸟夹王而飞,故勾践之霸也,起望鸟台,言丹鸟之异也”。陶元藻、凫亭撰《广会稽·风俗赋》亦称:“越王入吴时,有鸟夹王而飞,以为瑞也,因筑鸟台”。说明越王勾践复国曾经得到“丹鸟”之神的帮助。“丹鸟”和“金乌”意思相同,指的都是太阳神鸟。“乌伤”县名,明显来源于吴越地区对太阳神鸟的崇拜。作为一种火神崇拜,乌伤县的太阳神鸟崇拜对于以“城阳景王”火神崇拜起家的樊崇,肯定有着特别的吸引力。

  “琅琊”这个名字非常古老。“琅”是指洁白无瑕的美玉,“琊”则是指像玉一样的象牙,“琅琊”指代非常贵重的物品或者极其美好的事物。东汉时,琅琊郡在今天山东省的辖区内。乌伤县也有一个琅琊镇,是“白沙老爷”信仰的核心区块,古时归属于白沙乡。白沙乡地处金华城南,地名来源于白沙溪,溪自南山流来,自南往北,入于婺江。白沙溪在历史上又名南溪、白龙溪,在文学作品中也称白水、白渠、银溪。琅琊镇的名字来源于白沙溪边的琅琊山,沿溪水回溯山里,现在的沙畈乡,古时叫桃源乡。李白在《上云乐》上写的“赤眉立盆子,白水兴汉光。”意思是“赤眉军樊崇立刘盆子为天子,没有成气候,光武帝在白水崛起,最终光复汉室。”赤眉军首领樊崇的故乡是琅邪(山东诸城)。“白水”是一条河,指的是代汉光武帝刘秀的故乡湖北枣阳。在那个崇尚巫术与迷信的年代,卢文台所选择的归隐地既有“琅琊”,又有“白沙溪(白水)”,这一定是卢文台有意为之。

  《说文解字》中说“樊,鷙(騺)不行也”。“樊”的本义为“竹木编成的笼子”。这似乎也预示着樊崇有一天要被监禁的命运。“崇”是“高大”的意思。樊崇字“细君”,“细君”在古代是“妻子,妾室”之意,有“低贱”的意思。卢文台,字高明。“卢”的本义是“竹木编成的饭器”。用现在的理解,就是饭碗。“文台”是“华美的高台”。“高明”,有“上天,日月,楼观”等意思。竹木编的笼子,叫“樊”,解开笼子,编成盘子,就叫“卢”。“樊”与“芦”相反,“高明”与“细君”相反。这决不是巧合,而是一个人对命运的挣扎。通过改名,更改命运,这在东汉时期是一种非常常见的行为。刘秀之子,汉明帝刘庄,原名为刘阳,是阴丽华所生。阴丽华生刘阳时,还是个妃子,因为是“庶出”,所以取名为刘阳。后来阴丽华被封为皇后,刘阳就是“嫡子”了,就马上改名为刘庄。从字义而言,“阳”是鲜明的意思,寓意身处下位,期望出彩。“庄”则有庄重威严的意思,非常适合他皇帝继承者的身份。

  在范世德记徐馨述的《清修昭利庙记》中,是这样描绘卢文台神像相貌:“王面貌红而淡,微类梓潼,端冕秉圭。”梓潼是唐宋时期皇帝私下对皇后的称呼。这一句讲卢文台神像的脸色微红,有点像皇后。这与樊崇字“细君”相呼应。很可能樊崇是个相貌俊秀的美男子。

  卢文台的墓被称为“隐圣丘”,“圣”在古代有“圣人、神圣、圣上”等意思。“隐圣丘”应该是卢文台的部将们对卢文台墓的称呼,这表明在部将心中,卢文台应该是一个非常杰出的人物,可以与圣人、天子比肩。若他仅仅刘秀的部将,仅仅是修过白沙堰,那还远远不能也不敢称为“圣”。若他是樊崇的部将,他也不敢自称“曾讨赤眉”。若他就是樊崇,赤眉军的首领,和刘秀争过天下,确实算得上是个“隐圣”。

  在南山建个根据地

  赤眉军首领樊崇是一位悲剧式的英雄人物。他杀了一个皇帝(更始帝刘玄),立了一个皇帝(刘盆子),最后给刘秀做了嫁衣。从带领一百多人在莒城起兵,到拥有数十万将士,成为可以左右天下局势的最重要力量之一,樊崇仅用了数年时间。9年间,樊崇与新朝王莽、更始帝刘玄以及光武帝刘秀都交过手,基本上是所向披靡。在历朝农民起义中,赤眉军的组织算是最好的之一,樊崇起义时就提出过一条朴实的纪律“杀人者死,伤人者偿创”。从开始起义,政权建立到投降招安,樊崇与他的“兄弟”五个人始终没有发生内讧,更没有自相残杀。这一方面因为樊崇心胸宽广,为人宽厚,领导有方。更重要的是,他们有着共同的信仰与目标。然而在建武三年(公元27年),他被刘秀打败,赤眉军全体投降。纵观樊崇的一生,他的失败之处在于其没有根据地意识,未能建立起自己的地盘,以至于后来因为缺粮而难以为继。

  起兵之初,樊崇带领自己的部众辗转于泰山一带,他们也曾试图攻打莒城,但未能攻下,于是就在青州、徐州一带流窜,抢掠。后来归顺更始帝刘玄,被封为列侯,却没有采邑。公元24年,樊崇率领赤眉军进入颍川,也是流窜作战,没有一个可靠的根据地。公元25年,樊崇等拥立刘盆子为帝,带领赤眉军攻入长安,推翻了更始政权。樊崇又放任将士在长安城中大肆烧杀抢掠。樊崇既没有根据地意识,又放任将士烧杀抢掠,令其部众流窜作战、疲于奔命,也令天下人大失所望,失尽民心。所以,赤眉军最后在与光武帝刘秀的决战中,由于将士思归,又没有后方支援,粮草不足,终至失败。

  假如樊崇成功从洛阳脱身,为了稳定民心,刘秀肯定会宣称他已经把樊崇杀死,同时进行秘密的追杀。在洛阳附近有樊崇的墓,人们称之为“赤眉冢”,是一座大土墓。刘秀为“谋反的逆贼”樊崇修一座大墓,这显得欲盖弥彰、多此一举。按照唐代诗人周昙的说法,樊崇已经逃生。脱离樊笼之后,他不敢回到故乡琅琊郡,那里有天罗地网在等着他。他只能一路向南,从中原逃向南方,越是偏远,越是安全。此时的会稽郡还不在刘秀手中,当政者是李宪。建武三年(公元27年),李宪自立为帝,设置百官,拥有九城,部众十余万,是当时有名的军阀。建武四年(公元28年)八月,刘秀才派马成,刘隆等三位将军攻打会稽、丹阳、九江、六安的统治者李宪。九月在舒县包围李宪。建武六年(公元30年),汉军攻下舒县,李宪逃走,途中其被军士帛意追击斩杀。

  樊崇曾凭借“城阳景王”信仰发展起“赤眉军”,出逃南方当然也要找一个便于发展民间信仰的地方。会稽地区“多淫祀,好卜筮”的风俗,乌伤县更是流行火神“太阳鸟”信仰,这让樊崇如鱼得水。他一路寻找,来到一个叫白沙的地方,这里有一条白沙溪,溪边有一座琅琊山。这让他想到了故乡“琅琊”,想到刘秀起家的“白水”。他决心留下来,隐姓埋名,把这里建成一个牢固的根据地,待时机成熟,再次逐鹿中原。

  两汉之际的社会动荡,对会稽郡影响较小。东汉初年,它保持着以往缓慢发展的节奏,也出现了一些有利于发展的因素。一是中原民众为避战乱,迁徙会稽郡者众多,带来了一些先进的思想和技术,使其开发速度加快。二是东汉初年的会稽官吏治理有方,政绩突出。会稽郡地处江南,西汉时期有“楚越之地,地广人稀”“人迹所绝,车道不通”之说,呈现出一片荒凉景象。实际上,随着社会的发展,江南地区的人口亦在缓慢增长。除自然增殖之外,还有一个重要原因就是人口迁徙。两汉之际,战乱频仍,中原民众往往“避乱江南”,一时“会稽颇称多士”。

  现在看来,樊崇的根据地建得非常成功。近2000年来,朝代不断更替,但“白沙老爷”的信仰却从未中断过。随着白沙溪三十六堰入围世界灌溉工程遗产候选名单,“白沙老爷”卢文台将被更多的人知晓。可以说,樊崇(卢文台)这一次是把“根据地”建在老百姓的心里面。

  火中来向水中去

  堰,就是在溪流上筑起一道堰坝,起到调节水位、分配水量的作用。从修建这个层面来说,只是一种低技术含量、施工较简单的水利设施。白沙三十六堰为什么能历经近2000年仍能发挥作用?关键在于管理。在清光绪三十四年重修的《万坛堰帖——金华白龙桥三十六堰》刻本中,记录了康熙、雍正、光绪年间,当地政府调解村民用水纠纷、合理分配三十六堰运作的协议书。正因为管理规范、责权明确,白沙堰这简单的水利设施虽然在近2000年的风风雨雨中屡次被洪水冲毁,但都能及时重建。

  在清朝,白沙三十六堰由政府来管理,这比较容易做到。然而当年,卢文台(樊崇)带着三十六位部将来到沙畈,既非当地官员,又非本地乡绅,也没有万贯家财,他如何修堰,如何管堰?到银行贷款?众筹?或是找天使投资?如果你身在西汉末年,马上就能找到一个更加优秀的解决方案:建庙造神。

  西汉末年社会动乱,农民起义此起彼伏,统治阶级转向利用谶纬迷信来维护自己的统治。当时人们的迷信程度是我们现在无法理解的。据《后汉书·光武帝纪》说,因为汉朝以火德为主,刘秀起兵时制造了一条《赤伏符》:“刘秀起兵捕不道,四夷云集龙斗野,四七之际火为主。”这是说代表火德的刘秀在西汉建国280年之际要做皇帝。樊崇起义,也是以匡扶汉室为名义,所以樊崇也让起义军把眉毛染红,因此被称为“赤眉军”,也代表火德。赤眉军起义时,也是一穷二白,所依仗是流传在琅琊郡的“城阳景王”崇拜。城阳景王刘章是汉高祖刘邦的孙子,齐悼惠王刘肥的次子。吕后称制期间被封为朱虚侯,后来由于在诛灭吕氏的过程中有功而被加封为城阳王。“城阳景王”崇拜随着赤眉军的攻城略地,迅速四处传播,成为东汉齐国辖地最显赫的信仰。据《三国志·魏书·武帝纪》记载,汉末济南国下辖的每县平均有城阳景王祠几近六十座。这是一个很大的数字。

  当时,卢文台(樊崇)是戴罪之身,不能将“城阳景王”信仰完全照搬。在他与刘秀的对抗中,作为刘氏宗亲的“城阳景王”并没有护佑他这个外人。这样,卢文台(樊崇)就在白沙开始了他的改造,将原来的“火神”城阳景王,改造成为“水神”白沙老爷。据《三国志·魏书·武帝纪》记载,城阳景王神的祭祀活动颇似后世的迎神赛会,属于一种全民性的祭神娱乐神活动,景王神出巡,摆列仪仗,鼓乐歌舞。民众烹羊杀牛,饮酒狂欢。因为过度泛滥,引发社会性问题,以至于曹操当上济南国相国后“止绝官吏民不得祠祀”。千百年来,“白沙老爷卢文台”信仰同样也有盛大的祭祀活动。据记载,古时每当白沙庙重修开光,卢文台九月十三诞辰或三月十六祭日,各村都会举行朝拜活动,纪念卢文台的丰功伟绩。各村都有仪仗队,出行时钢叉队清道,大铜锣“十三响”开路,火药铳助威,高迎大幅旌旗,吹锣打鼓,抬香案,摆祭品。正是因为“白沙老爷”的信仰最初是对“城阳景王”信仰的改造,而卢文台(樊崇)又是一个具备丰富经验的运作者,所以“白沙老爷”才能在不到两百年时间里成为一种成熟的信仰。卢文台(樊崇)去世后,他就与“白沙老爷”合二为一了。

  原始道教肇兴于东汉中后期的海岱之间,就时间和地域上看,理应与城阳景王崇拜有一定的渊源关系。前面已经提到,信奉城阳景王神的赤眉,其组织形式以及大小头目的称呼,与后来的原始道教颇多相似之处。此外,在宗教活动形式上,两者也大体相同。比如,假借神灵附体,代传神谕,以及“谴问祸福立应”,齐巫之所为,与后来的太平道、天师道别无二致。在东汉时期,会稽郡还是原始道教的影响范围。等到两晋时期,北方佛教南下和海路佛教传入时,佛教才开始在会稽郡兴起。这样看来,“白沙老爷”信仰与城阳景王崇拜一脉相承,有着明显的原始道教痕迹。

  道教成熟于东汉末年,张道陵(公元34年—公元156年)最早创立道教“正一道”。200年后,黄初平(公元328年-386年)创立了“黄大仙”教派,以金华地区为中心,辐射港澳及东南亚。“白沙老爷”信仰形成的时间要远远早于“黄大仙”教派。从卢文台的事迹看来,他麾下的三十六位将领,和道教的三十六天罡对应,三十六堰与三十六重天对应。在佛教中,三十六并非是一个有特别意义的数字。三国吴赤乌二年(公元239年),信徒在白沙兴建白沙昭利庙。此时,“白沙老爷”信仰已经从道教信仰转变为佛教信仰。

  东汉初年的会稽郡官吏治理有方,政绩突出,特别遏制了民间信仰对老百姓日常生产生活的影响。建武年间,第五伦出任会稽太守。在任上,他为人峭直,为官清廉,乐善好施,“虽为二千石,躬自斩刍养马,妻执炊爨。受俸裁留一月粮,余皆贱贸与民之贫羸者”。到任之后,他留意当地百姓以牛祭神,劳民伤财,但因为迷信,当地官民都不敢不这样做。所以,第五伦新官到任第一把火就是针对此事的,据载:“伦到官,移书属县,晓告百姓。其巫祝有依托鬼神诈怖愚民,皆案论之。”会稽屠牛祭祀之风自此得以禁绝。直到东汉末年,中央政府的统治力变弱后,“白沙老爷”信仰才能出山,得到更广泛的传播。

  修建白沙溪三十六堰的过程,也就是“白沙老爷”深入人心的过程,同时也是一个政教合一的地方势力的形成过程。卢文台(樊崇)的前半生是一场大火,在中原纵横驰骋,留下赫赫战功;他的后半生是一条溪流,潜移默化滋养百姓,铸就一种清水精神,流芳百世。

  卢文台(樊崇)从此再也没有离开过白沙。对于后人来说,“卢文台到底是谁?”或许还是一个千古之谜,但是对于他带来的三十六位部将来说,卢文台就是那个创立赤眉军,给王莽致命一击的,和汉光武帝刘秀争过天下的大男人。难怪唐碑中记载“侯诛王莽”。至于唐碑和宋碑都提到的“汉时讨赤眉有功”,这既是卢文台(樊崇)为自己设计的假履历,也是种自我解嘲:这个骄傲的男人认为能战胜他的人,只能是他自己。

  (本文仅代表作者个人学术观点,欢迎相关专家交流探讨)

责任编辑:施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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