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越
编者按:本文是作者陈越先生写于2001年的旧作,在写完此文的当年,陈越先生终于联系上了语文老师张志君,并专程回乡进行了拜访,遗憾的是数学老师陈翊竦已经去世多年,令人不胜唏嘘。
将近天明的时候,我做了一个梦。在梦里,我又回到了曾经就读过的那间由乡村祠堂改建的小学校,去寻访执教过我的两位班主任老师——语文老师张志君,数学老师陈翊竦。
梦里的我循着朗朗的读书声很快就找到了当年的校园,童年的气息再次扑面而来。
然而,当我急切地跨入教室,却发现教室里除了一排整整齐齐的桌椅,再也寻觅不着任何影踪。我所熟悉的老师和同学们,都如同会隐身术一样,隐在了无声的岁月里……
我不甘心就这样离去,拼命地找呀,找呀,几乎找遍了每一间教室,问遍了每一个在校的人,可是芳草萋萋,空空荡荡。
这时,一位老人看我非常着急的样子,上前问我:“孩子,你在找什么啊?”
我告诉他,我是在寻找十八年前教过我的两位老师。我是从很远的地方回来向她们交作业的,可是,我不知道她们去了哪里?
老人慈祥地望着我,用手指了指远方,对我说:“孩子,你的老师就住在山的那一边,你只有对着老师的方向喊,喊多几次,她们就能听见了。”
我大喜过望,照着他的指点,朝着老师的方向拼命地跑去,把整整十八年来对老师的所有思念和感激之情,拼尽全力地喊了出来:
“老师呵,你们在哪里?你们还好吗?”
梦里的叫喊响彻天穹,回来荡去的声音经久不息。被自己的喊声惊醒后,无声的泪水早已经流满了脸庞。
十八年前,我就读于这所梦里的小学,虽然最终连小学都没毕业,但是这所小学校却是迄今为止我唯一接受过课堂教育的地方。
当时正是七十年代末,社会经济基础薄弱,老百姓的生活水平普遍很低。而在这样一个几乎“全民皆贫”的年代,我家更是接二连三地遭受着不幸。
先是一场大火,把整栋房子和所有的家当全部烧个精光,接着是母亲早逝,父亲生病住院。后来,因生活所迫,最后连栖身之所也不得不变卖了。尤其在1983年父亲经历了一场牢狱之灾后,我就彻底成了一个孤儿。
从此,我像一棵无根的野草孤立地成长着,家庭的不幸使我幼小的心灵屡屡遭受着伤害。
回想那段日子,其中的艰难困苦,我早已学会了遗忘,而对那些曾经关爱过我的好人们,随着时间的推移,却使我愈加地想念了起来。身处在人生的寒冬,哪怕有人只是给过一粒火星的温暖,都是弥足珍贵的呵!
我的两位班主任老师,就是在我无比寒冷的童年,用她们的学识和并不刻意修饰的人格力量照亮我的心。她们不仅启蒙了我的学识,还教导我怎样做一个有用的人!在我幼小的心里,她们的形象就是――母亲!因为有了她们真实的形象依附,才使我有了一个个关于母亲的鲜活想象,让我得以温暖地度过我人生中那一段极寒的岁月。
事隔多年,在此细数两位老师的好处,似乎已有些多余。对于那时的我来说,哪怕有人只是递给我一粒糖果,都会使我清甜到现在,或者只是拉拉我的手,都会使我倍感温馨的。因为在人的一生中,并不一定只有惊天动地的大事才使人刻骨铭心,有时候,恰恰是一些细雨润无声的小事,反而更能拨动心弦,并让人永久地铭记心中。
也许,这就是我至今仍对两位老师念念不忘的原因吧!
整整十八年过去了,两位老师也许已经记不起我这个学生了,但是,这又有什么要紧呢!我会记得,并且将会终生记得!衷心地感谢她们!感谢那些曾经在我枯渴的童年,无声地浇灌过我雨露的人。
这么多年来,异乡的风尘并没有遮盖住我对两位老师的怀念!无论在繁华的都市,还是静谧的乡村。不管是容颜的更改,还是地理的变迁,我对老师的思念依然如故。一想起她们或和蔼或严厉的目光,我在学业和事业上便从来不敢懈怠。我曾经发过誓:我要为所有关爱过我的人不断的努力!无论从事哪个行业,我都会努力做到最好,无论遭遇多少曲折,我始终会做一个坚强的、有骨气的人。
因为我相信会有那么一天,两位老师将再次批改我的作业,批改这么多年来,我在人生课堂上所做的每一份作业。
如今,我在故乡唯一求学过的那间小学校早已荡然无存,当年的老师和同学们也已全然不知去向。我曾经多次寻访两位老师的下落,但都毫无结果。然而,记忆是不会随着岁月流逝的,有些时候,思念只会随着日子的堆积而递增。纵使相距山高水远,相别岁月悠久,总有一丝过往的气息会穿越时空而来,在某个独处的黄昏或黎明,这一丝气息便会舒展开来,生命中所有的历程都会一一地清晰浮现。
我就是被这丝气息从千山万水之外的异乡牵引回来,寻找那一个个我曾经遗落下来的印记的。可是,我的两位亲爱的老师,你们能让我在事隔十八年后,还能凭着这些印记找到你们、看看你们吗?
这个春天,我会再回故乡,因为我相信那位梦中老人的话,只要虔诚地对着老师的方向喊,老师肯定能听得见我的心声的。
老师呵!你们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