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笔里的匠心与传承

　　毛笔，作为中国传统文房四宝之一，凝聚着深厚的文化积淀。在古子城，有一家看似不大却满溢墨香的门店——信利笔庄。推门而入，店内整整齐齐地陈列着各式文房用具，以毛笔为最，吸引着众多书画爱好者前来寻觅心仪之物。

　　墨香萦绕笔遇知音

　　每天早上八时左右，店铺主人陈小高便会准时来到笔庄，开启他与毛笔相伴的一天。古城的早晨游客不多，但他的店里却已渐渐热闹起来。“老板，我想选一支适合写小楷的笔。”“上次在您这儿买的笔很好用，还想再要一支。”“刚开始学书法，该用什么笔合适呢？”……面对顾客的询问，陈小高总是耐心倾听、细致解答，帮助每个人找到最趁手的那支笔。二十多年来，他日复一日地守着这家小店，也守着毛笔制作这门古老的手艺。

　　陈小高来自江西进贤县。那是一个因笔而生、因笔而兴的地方，有1600多年的毛笔制作历史，拥有全国最大的毛笔市场。陈小高出生在一个世代制笔的家庭。“小时候，我们老家几乎家家户户都做毛笔。”他回忆道，这边在修笔杆，那边屋里挂满了一串串阴干的笔头，隔壁又在组装毛笔……走街串巷，目之所及皆与制笔相关。在这样的环境熏陶下，他自幼便对毛笔产生了浓厚的兴趣。“我的手艺是从爷爷和父亲那里学来的。看着大人做笔，觉得很有意思，后来就跟着学，越学越喜欢，一直做到了现在。”

　　以笔为桥远行扎根

　　早年，年少的陈小高主要在家中制笔。1997年，陈小高正好二十岁，他也像许多同乡一样，拖着装满毛笔的行李箱，踏上外出卖笔的旅程。从福州、厦门，到杭州、金华，他乘坐火车辗转于各个城市，一支一支地推销，常常一去便是两三个月，直到一箱毛笔卖完才踏上归途。

　　这段走南闯北的经历，让他更懂得一支好笔在不同书写者手中的意义，也为他日后留在金华埋下了伏笔。“去了那么多地方，还是最喜欢金华，金华是一个文化古城，有很浓厚的人文气息，也很有包容度，当时在这边结识了一些书法家，他们希望我能留在金华。”

　　2001年，他决定试一试。用攒下的本钱，在古子城开起了“信利笔庄”。“开店没有想象中简单。”陈小高回忆道。起初生意冷清，他便又背起行囊，主动走进金华的学校、书画协会、培训机构，一支一支地推广。“有人拒绝，也有人欢迎，这都正常。好笔，总会有人识。”除了推销，他更潜心钻研书法、国画，琢磨不同字体、画风的用笔特性，从毛笔到宣纸、砚台……凡是与文房相关，他都悉心研究，这样一来，不管顾客有什么需求，陈小高总能给客人最合适的搭配。

　　凭借自己的手艺，他为各书画家和书画爱好者量身定制毛笔。如今，许多客人进店，总爱与他切磋交流。陈小高话不多，却总能用专业与诚意，帮助客人找到最合心意的文房用品。笔庄的生意，也渐渐步入佳境。这家店也成了陈小高家族世代制笔技艺的展示窗口，他也顺利地在金华安了家，和妻子共同打理着这家店。

　　匠心守艺默默传续

　　2018年，陈小高被评为婺城区传统制笔技艺非遗代表性传承人。这份荣誉让他深受鼓舞，也更加意识到肩头的责任。“毛笔不如从前了。爷爷曾告诉我，过去一支好笔能换一根房梁。可现在，用笔的人少了，愿意静心做笔的人更少。我们兄弟姐妹四人，还在坚持做毛笔的，只剩下我和哥哥。”

　　如何将这门手艺传下去？陈小高的想法很简单，首先自己要能做出真正的好笔，才谈得上真正的传承。除了打理店铺，他几乎把所有的时间都花在了做笔上。狭长的店铺里，有一张小小的工作台，台面上放着一盆清水、一块岩板、若干毛梳、几把刻刀……一有空，他就在这里埋头制作毛笔。除此之外，还可以看到一串串阴干的笔头，放在石灰上脱脂的动物毛，用来封笔的海藻胶。

　　“做毛笔是细活，心一定要静。”说话间，陈小高取出一捆羊毛，这是一位客人特地拿来定制毛笔的原料。“现在要从里面挑出有笔锋的毛。”他专注地一根一根挑选，最终理出一小撮锋颖完好的毛，放入水中细细梳洗，去杂取顺。梳好的毛还需将根部竖立于石灰中脱脂，历时一天一夜。而这，仅仅是漫长工序的开始。从选料到成笔，制作一支毛笔须经大大小小128道工序，前后往往耗费十多天的时间。

　　一支毛笔，笔头是灵魂，笔杆、笔帽亦能承载匠心。在陈小高的笔庄内，除了常见形态的毛笔，还陈列着许多独特的作品：有的笔身近一米长，重达数斤；有的笔杆以天然弯曲的牛角制成，古朴中透着巧思。在陈小高手中，笔杆与笔帽也被赋予了新的生命。他以万佛塔为灵感设计笔帽，又创制出母子笔、云龙狼毫笔、墨龙曹笔等别具匠心的作品。这些笔在省市各级工艺美术大赛中屡获金奖，成为许多书画爱好者收藏的雅物。

　　近年来，一些学校、协会和培训机构主动联系陈小高，邀请他现场传授制笔技艺。这让陈小高感到非常欣慰，这门古老的手艺正被越来越多人看见。每次外出授课前，他都会认真准备，“128道工序，不可能在课堂上全部呈现。我会提前备好各个关键步骤所需的材料，再配合讲解，希望让大家尽可能完整地了解一支毛笔是怎样做出来的。”

　　岁月流转，笔墨相依。对于陈小高来说，一支毛笔，一方小店就是一辈子的事业。在一挑一梳、一刻一磨之间，古老的制笔技艺，正被他以沉静而创新的方式，默默传续。

　　记者手记

　　在对陈小高的采访中，他大多时候言语不多，可一提起毛笔，他总能滔滔不绝。他提起曾经一支笔能换一根房梁，也坦言如今行业的低沉和手艺人的孤独。他没有宏大的目标，只想“择一事，终一生”，守住这个“冷门”的古老技艺；他钻研书画以知笔性，创新笔形；他敞开店门，将128道工序展示给来来往往的人看。或许，真正的传承从来不是固守一隅。它是在静默的劳作中，让技艺扎根于生活；是在与每一位访客的对话中，让笔锋连接起人心；更是在快速变迁的时代里，为一种古老的手艺找到延续的方式。陈小高和他的笔庄，就像一支沉稳的毛笔，形制古朴，却在新的时代里留下新的印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