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黄梅文脉“活”起来

　　“黄梅”是一个有着巨大能量的名词，不只是因为有“黄梅禅”“黄梅戏”“黄梅挑花”等国家或民族的思想艺术瑰宝，黄梅文化的方方面面都是一座座无比丰富的宝库。也并非因为我们是黄梅人，才要追踪黄梅文脉，而是黄梅文化自身实在迷人，值得一代代人传承下去，这其中就有王林先生的努力。

　　与王林先生相识于2011年，时值废名诞辰110周年，在黄冈师范学院召开的废名研讨会上，有幸结识先生，并一起与著名作家格非在高塔寺塔前合影。当时，王先生给我的印象是弥勒佛，憨态可掬。王林先生言辞不多，慈眉善目，总是笑呵呵的，我认为这是典型的黄梅佛国子民的形象。可以说，黄梅禅对黄梅人的影响渗透到骨子里了。

　　这次初识，不过萍水相逢，此后并未有什么联系。但是，有缘人总是能再次相会的。2017年，我的《黄梅文脉》一书出版，当时想到黄梅文脉最为典型的是黄梅禅，书名题签的风格应该有禅意，于是想到王林先生。王先生不以唐突“罪”我，而愿成人之美。他的禅意书法，果为《黄梅文脉》增色不少。与王先生再次相见，却在2023年4月15日。那日我带着小女美颂参加老祖寺的雅集活动，抵达山顶看到他带着孙子王浚豪与会。他的孙子王浚豪比美颂还小，但已是书法达人，对黄梅文化如数家珍，自然是得益于乃祖之庭训了。这也是王先生让黄梅文脉“活”起来的一大实证。相形之下，我则惭愧万分，两个女儿都不能说黄梅话，对黄梅文化知之甚少。古人云，地灵人杰，诚不我欺。不在黄梅这片灵山秀水养大，终不算黄梅之子，我之不能家传黄梅文化，而王先生能之，其因亦必在此。

　　王先生让黄梅文脉“活”起来，又有一大手笔，即出版《墨润梅香》一书。黄梅素能出书法家，且黄梅书法家皆为文人，能够自觉地将书法融入黄梅文脉之中，成为“活”的艺术，而不是流于“匠气”，为写字而写字。《墨润梅香》分为四大板块，涉及黄梅民间文学、黄梅民间艺术、黄梅诗词楹联、黄梅辞赋文选等，通过书法作品全景式地呈现了黄梅文化的方方面面，成为了解黄梅文化的艺术读本。

　　我不是书法家，无法从书法才华的角度深谈《墨润梅香》之美，但我想从地方文化选本的角度，谈《墨润梅香》选文之精，体现着王林先生有“学”、有“识”。

　　不少文人有“精英”意识，对民间文艺缺少共情和理解，而王林先生能够包容雅俗。王林先生深知黄梅文脉的流淌，首先在于对黄梅方言和民间艺术的坚守。《墨润梅香》汇集了大量富有特色的黄梅方言，不少我辈外出之人，已经无从知晓，如“台阶叫江石埠”“女人叫停堂假奀”等，或因系上乡独有，就显得我这个下乡人孤陋寡闻了。我记得幼年母亲唤蜻蜓为“沙鹰”，成年以后，我问了很多黄梅人，包括我母亲在内，都忘了“沙鹰”是蜻蜓。可见，一些黄梅话会因为用者极少，渐渐湮没无闻。《墨润梅香》还收录了不少黄梅童谣、黄梅谚语、黄梅民歌，都是与黄梅方言有关的富于文学色彩和生活经验的精炼语句，具有很强的可读性，也值得传承下去。

　　黄梅作为文化大县，堪称中国禅都、黄梅戏源，历代文艺名人辈出，留下许多锦绣文章。如何挑选，最能体现选者之眼光。王林先生深谙黄梅文化史，能够采用“史”的眼光，既能分门别类，又能摘出某一历史时期最为“光彩夺目”的作品。如以黄梅戏为例，《墨润梅香》收入《过界岭》《打猪草》《於老四与张二女》《奴才大青天》《传灯》《人间处处唱黄梅》《送香茶》，以及黄梅文曲戏《陈姑追舟》，都是黄梅本土最具代表性的戏曲文本，涉及翟一民、桂遇秋、陆登霞、湛志龙、黄六喜等黄梅戏领域不可或缺的人物。本人因近年出版《黄梅戏源流考辨》，也忝为黄梅戏人物，有幸入选，实为王林先生的厚爱与谬赏。

　　《墨润梅香》俨然是一部《黄梅文学史》读本，涉及数十位与黄梅有关，或本籍黄梅的文学家。既有李白、白居易、柳宗元、刘长卿、宋之问、欧阳修、苏轼、太虚法师等“过路的”大师，又有五祖弘忍、李玭、昙华法师、汪可受、石昆玉、喻文鏊、梅雨田、喻血轮、废名等黄梅本土大师。“不薄今人爱古人”，虽然大部分选的是古人的作品，但对于净慧法师、吴洪激、邓玉虎、雷有德、陈章华、传慈法师等今人的作品也给予了适当的位置，体现了王林先生融通古今的追求。

　　《墨润梅香》的释文多为作品原文，但亦有王林先生的点评之语，就颇显精辟。如在对翟一民改编黄梅采茶戏《过界岭》选段的释文中，王林先生说：“中国五大剧种之一的黄梅戏原名黄梅采茶戏、采子。流传到鄂赣皖毗邻地区后，被称为黄梅调、黄梅戏等。”这句话指出了黄梅采茶戏是黄梅戏的原名，二者是同一个剧种，而不至于被“黄梅戏旧称采茶戏”一语所误导。突出“黄梅”，才是黄梅戏正本清源的必经之路。同时，王林先生认为“《过界岭》是一曲反封建礼教，追求婚姻幸福自由的爱情戏”，这就完全打破了过去所谓“黄梅淫戏”的陋识。另外，需要知道的是，《过界岭》是依据黄梅的真人真事编写的，主人公於老四的墓地至今还在黄梅。传统黄梅戏中的於老四系列、张德和辞店等，其地位不亚于现代黄梅戏的《天仙配》《女驸马》，而於老四、张德和都是黄梅人，这也说明黄梅戏起源、形成和得名于黄梅县，绝非空口无凭。

　　总之，《墨润梅香》是一部书法艺术精美、选文精道的著作，是打开黄梅文化的一个窗口，是让黄梅文化“活”起来的尝试，值得读者珍惜、敬重和宝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