茧

　　六

　　“简单生活”的生意一如平常，红红火火，新来的员工也非常踏实肯干。冰雅一直鼓励他们好好干，以后到更好的地方发展。冰雅一直让员工们好好学习，有时候，她也会带着员工们到其他酒店学习经验。她不怕员工们在这里学好东西后跳槽走人。也从不扣留员工们的工资作为他们不跳槽的理由。相反，她觉得员工们会跳槽全是因为他们自己成熟了，能独立生存了。同时也说明她还有要改进的地方。在冰雅的店里，即使是连只读过初中的小女孩都会很认真地同吃饭的老外用英文结结巴巴地讲话。

　　夜深了，冰雅看着窗外的月光，洒着清辉。冰雅想放飞自己，好让自己压抑的心一个释放的空间，又不想盲目地找这种空间。突然想给金燕燕打电话，又想这么晚了，还是不要影响人家“俩公婆”亲密了，再说和她说什么呢？说自己很寂寞，想和她说说杨阳吗？窗外的月光透过老树撒在冰雅的身上。虽然看起来有些清冷，但冰雅还是喜欢有月亮的夜晚。原来自己也和他们一样，悄悄地在打扮自己，喜欢热闹，喜欢轻松与闲谈。勤勤恳恳、任劳任怨工作的背后，也藏着一颗试图躲避寂寞的敏感之心。

　　孙然给她打来电话，问她睡了没有，在干什么？冰雅淡淡地说，孙然问她怎么了，出什么事了吗？冰雅沉默了一会儿，没接话。孙然在那边也没多问，只是说时间不早了，你早点睡吧，就把电话放下了。冰雅的心不由地被揪了一下，她心里很明白，她和孙然只是一个球的两个对立面，永远都不可能走到一起的。大家都在球的外面徘徊，他也进不来，自己也进不去。两个人都不忍离去，但是两个人都不愿意花功夫真正走进彼此的心里，至少冰雅是这么想的。也许这个城市教会人们忙乱的同时，也使人们在忙乱中丧失真情。更或者是人们在这忙乱中顾不得真情。孙然是日报的一位知名记者，他一副盛气凌人的样子，全然不把冰雅放眼里，也从来不会耐心坐下来询问冰雅的过去，连看似关心的话，从他嘴里说出来都是咋咋呼呼的。冰雅很不喜欢孙然把她当外地人看待，表现得漫不经心，她认为这样极大地伤了她的自尊，这种人格上的不平等是她所不能接受的。

　　就像刚才那两句话，不咸不淡的到底是什么意思，好像是上级在查下级的岗一样的。有时候冰雅真的懒得理他，他会马上不满地说，你们外地女孩总这样，一点都不大方，本地姑娘就不一样了，做什么事情都干脆，就连和老公做爱都会说，从不遮遮掩掩。每次发完这通议论，看冰雅一副爱理不理的样子，就怏怏地转身走了。可过不了几天，他又会到“简单生活”小坐一会儿，叫上两个菜，喝上一杯。

　　冰雅一直都有一个习惯，从读书起就养成了。不管工作多少忙，她都会在睡前看几页书，倘若不是这样，她就睡不去，影响她的睡眠质量。有时候冰雅觉得实在紧得连自己好好睡觉的时间都没有，所以她尽量想办法让自己尽快入睡。在最短的时间里，高质量地入睡。为了达到这个目标，冰雅用了很多办法，和朋友发微信，到健身房做做运动，看看小说等等。可是今天，她怎么也睡不去。

　　孙然这电话打得真不是时候，搞得冰雅越想越不能入睡。她的脑子里一下子又蹦出了杨阳，她打开灯，拉开抽屉拿出杨阳给她的名片，左看右看，心中像喷发的火山，熊熊燃烧。冰雅在脑子里翻腾着可以入睡的方法：一直默念着佛家的经书。可是越念越清醒。她于是从床上起来，从冰箱里拿出一盒牛奶，再喝了一杯咖啡。

　　冰雅想，自己这一路走来的辛苦，一个人一步一步，她也想在自己的生活中碰到一个知冷知热、关怀她、爱护她的男人出现。冰雅渴望爱情，渴望婚姻和家庭，就像一棵落寞的果树，她也想开出一朵羞涩的小花，结出哪怕羸弱的果子。

　　这样想着，躺在床上，头越来越沉，模模糊糊，又感觉电闪雷鸣，猛然跳出一个黑影，张着两只黑爪向她扑来，冰雅不禁大叫了一声。身上也冒出了冷汗，真是太可怕了。她抓起床头的手机，下意识地拨了一个号码，拨完才意识到自己拨的正是杨阳。然而转念一想，打去说什么呢，她看看墙上的钟，指针指在3点，这个时候给他打电话，他会怎么想呢？冰雅想了想，又放下手机。不过今夜冰雅不知道什么地方出了问题，怎么也睡不去了。冰雅啊冰雅，你也是一个经历过大风大浪的人，今天你是怎么了呢？

　　七

　　冰雅陷入了对杨阳的无限思念中，寝食难安。她现在甚至希望将这份思念与别人一同述说的冲动。尤其是那次在野外的独处，让她对杨阳有了一种别样的思念。

　　那天，天下着毛毛细雨，杨阳接她出来，出了城，来到了一个景色迷人的乡村。来到这里时，天下起了雨，天气预报说，今夜有雨，车子开了一会儿，就下起了雨，雨滴一颗颗地打在车窗上噼啪作响。杨阳告诉她，过了前面的村庄我们就到了，我们先在那边吃饭。

　　他们刚拐过一道弯，就看到有两个人在大雨中跑着，肩上还扛着东西。车开到他们身边时，冰雅才看清楚是两个扛着锄头的老农。冰雅朝杨阳说了声停车，然后按下玻璃窗问，“师傅，你们是去哪里啊？”

　　两个老乡大声喊：“前面的村子。”

　　冰雅回头看了看杨阳，杨阳点了点头：“让老乡上车。”

　　两位老乡将带着厚厚泥土的锄头放在车上，使得杨阳为自己刚才的点头有些后悔，这么豪华的车啊。

　　杨阳和冰雅按照两位老乡的指点，送他们到了各自的家门口。之后，就进了一家农家乐。杨阳和冰雅在农家乐小吃了一会儿，然后从餐厅出来，雨已经停了。雨后的天空特别干净，这里的温度比城里低许多，一望无际的绿草仿佛拼命释放着氧气，那泥土的芳香，自然的山林味道，都让冰雅感到惬意，就连嗓子眼儿里都有淡淡的草香。

　　杨阳把车停下，绕过来打开车门，把冰雅搂在怀里抱下了车。边搂边在冰雅耳边轻轻地说话：“你是个心地善良，很温柔可爱的小孩。”一句让冰雅心中生出许多温暖和甜蜜。就这样，冰雅心中深深爱上了这个男人。

　　可是，就是这个男人，却给冰雅的生活带来了那么多的不幸。杨阳不能像平常人一样经常给她打打电话，说说闲话，他要么闯入冰雅的心中，要么突然在冰雅的世界消失，他是一位领导干部，他不能同所有人一样，他就像是一阵风，带给人们温馨的时候也给人寒冷。惹得现在冰雅的内心波澜壮阔，但脸上又不得不表现得平平静静。她克制住自己，按捺着自己不给杨阳打电话。偶尔，她忍不住给他发条短信。问一些无关痛痒的事情，也等不来对方的回音，想想自己这样让杨阳捏在手里，有时候冰雅觉得也很不好受，于是只能强迫自己将杨阳压在心底。

　　自从那次参加完座谈会后，冰雅经常能收到关东林发来的短信。刚开始关东林给冰雅发一些不痛不痒的祝福语。时间久了，关东林的短信内容也丰富了许多，从一日三餐到工作汇报到还有一些小心情，有时也会冒出一句真是很想你。吓得冰雅故意当做没看见。直到有一天，关东林在短信中说，真的好想保护你，从此不让你受风雨，冰雅看到保护两个字，心中产生了心动之情。

　　冰雅一直是家中的长女，自小就担当起了照顾弟弟妹妹的责任。于是，妹妹在外面受到欺负，她就跑出去，充当妹妹的保护伞。从小到大，她都希望有一个哥哥，可以让她撒娇，可以为她充当保护伞。她于是给关东林回短信说以后就当她哥哥吧。也许女性天生是需要人呵护的，无论个性多强的女性，她的内心也渴望柔情。这种希望在自己一次次在外面被别人打得遍体鳞伤时越发显得明显。

　　曾经，冰雅生活在一个环境优美的小城，是那座小城的一名优秀语文老师。每天，她都平静地生活。

　　可是，一场突如其来的变故让她再也不愿意待在学校教书。在学校，冰雅一直很有口碑，学生都很喜欢她。本来天气预报说今晚有雨，临出门前，冰雅也有一丝犹豫，可是一想到躺在病床上的学生，他那渴望知识的眼神，冰雅还是咬咬牙决定去给他补课。

　　雨哗啦啦地下着，通往城镇医院的路上，空无一人，冰雅在这样偏僻的山路上艰难地走着，不知道什么时候，她不知道是谁的恶棍一脚踢过来，这一脚踢掉了她的清纯，踢掉了她27年来平静的生活。她醒来的时候，只觉得两股热乎乎的东西顺着她的大腿流了出来，搅着雨水一起印湿了厚重的裤子，她忍着痛用手艰难地伸进裤子，粘糊糊的，粉红色的花短裤也扯破了，雨水打在她的脸上，更打在她的心里。

　　她躺在雨水中，好半天没有动，浑身已经被雨水打得湿透，冰雅好像没有了知觉，心也在一点点地死去。又一个闪电打下来，冰雅没有躲，她从小就是最怕闪电的，总是早早地闭上眼睛，用手捂住耳朵，将自己藏起来。今夜她直挺挺地躺在雨中，任凭雨打，任凭雷打。

　　她想就这样结束自己吧，她默默地流着泪，自己这辈子什么都没来得及就结束了自己的生命吗？她反问自己。那样又太委屈含辛茹苦、将自己抚养成人的父母了，自己可以对自己不负责，但是不能对他们不负责，因为他们太老实无辜，他们禁不起任何打击。他们更承受不起由自己的轻率而对他们造成的伤害。如今自己就这么走了，真不知道他们会怎样？想到此，冰雅站起身，她明显感觉到一阵酸痛，她只能两脚稍稍地分开，艰难地在雨中行走着。

　　雨还在下，心还在痛，伤口还在流血，冰雅咬了咬牙，继而又咬住下唇，她不知道自己那晚是怎么一步一步挪回家的，那个恶魔的影子从此烙在她的心上。

　　冰雅知道自己出了这样的事情是很难再生活在这个小城了，她想离开这个使她伤心，失去纯洁的地方。

　　她在内心彻底地下定决心，要远离这里，给自己压抑的心灵寻找一个能畅然呼吸的空间。

　　想想那个让她失身的夜晚，她有某种冲动，想想那个晕倒的雨夜，她又有某种感动，也或许，她对关东林的恋情也是从那个雨夜开始的。可是，冰雅她不知道，关东林绝没有把她当成妹妹，冰雅在之后的短信中渐渐意识到她和关东林不是那么回事，他越来越直奔主题，做出追求的态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