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是生命的源泉,人类的一切生命活动每时每刻都离不开水,生命的产生、发育和繁衍更离不开水,没有水就没有生命。
我的童年和少年时代是在浙西千年古镇--湖镇度过的。最让我记忆犹新的是家里的生活用水,从买水、抬水、挑水、吊水和自来水伴随着我的童年和少年,那甘冽的泉水、井水、自来水而今常常让人回味,让人感慨。
泉水
有一汪泉水,是镇里的主要水源,是人、畜、田的甘泉。清晨来到泉边,已经找不到落脚的地方,担水的男人们来得很早。
水清得像一块晶莹的宝石;水清得像一块璀璨的水晶;水清得像一块透明的玻璃。
从我懂事起,就知道这汪泉水井记录着镇上人们的生产、生活和生存。
镇因白革湖而名。镇东北有白革湖,西南有塘头湖,中间为清湖,镇处在诸湖之间。到了明代,又改称湖头镇,俗名湖头街。清朝以后始称湖镇,一直沿用至今。
原称“白革湖”,现人们又叫白鸽湖,是钱塘江上游——衢江在龙游县境内的一段。衢江过境时,在湖镇上游数里的地方分成两支,南面的这支流经小镇旁稍稍画了个弧,随后便与北面的那支汇合,奔腾东去。正是这个“弧”,形成了两端窄中间宽、月牙形的一段江面,水深而平缓,如同湖一般。
在通济街的上街头,穿过街便是白鸽湖。湖畔堤岸下有一口叫满洋闳泉水井,方形大似两个八仙桌般大小,深不过一人,是湖头街最大最壮观的泉水井,水清冽极了,汩汩有声,溢过石板四处流淌;夏天,水冰凉得让脚丫子发麻;冬天,则热气腾腾的,镇上居民都来此挑水回家做饭。
泉是地下水天然出露至地表的地点,或是地下含水层露出地表的地点。根据水流状况的不同,可以分为间歇泉和常流泉。满洋闳泉水属常流泉,水质清醇甘甜可供饮用,一年四季,昼夜不停翻滚,估计它与白鸽湖地下水脉相通有关。
镇上虽然有不少古井,但镇上居民生活用水几乎都靠满洋闳泉井水。满洋闳泉井水从街上经过一条弄堂,再经过有六七十步台阶,下到井边,台阶长年湿湿漉漉的,滋满青苔,台阶陡峭,挑水人是非常吃力的,好多人都是穿着草鞋挑水,防止滑脚。
那时,家家户户都用水缸,用水桶一担担水挑进家里,倒井水缸,备作生活用水。
我父母分别在两个公社上班,可以说两地分居,工作比较忙,顾不及家里,兄弟姐妹4人年纪上下差不多,外婆照顾着。60年代时,兄弟姐妹小,家里没有人挑水,家里吃水成了一个大问题,只靠“买水”过日子,五分钱一担的水,家里用水如用油。记得,兄弟姐妹洗脸都是同一脸盆水洗的脸,洗好后的水再用来一起洗脚。洗澡、洗衣服都要到白鸽湖。
为了节约家里开支,到了七八岁了,找了一只小水桶,我和哥哥就担负起家里抬水喝的重任。我的右肩不会抬或挑,因此,我和哥哥一个左肩,一个右肩,一路上摇摇晃晃,到家里也只剩下半桶水。到了十来岁,有了一双小水桶,我和哥哥轮流就给家里挑水喝。每次挑水时,先用手捧一捧喝上一口,似乎喝上一口甘甜的泉水,挑水都感觉有劲些。
从家里到满洋闳泉水井估计一公里多路,每次我步履蹒跚地用扁担挑着两桶水,一路上要歇息好几次才能把水挑回来。好不容易挑来的水,外婆是不允许我们随便浪费的,这挑来的水只有做饭才可以用的。记得有一天突然下起大雨,糟糕,家里水缸已经没有水了,可是路远又滑,水是没有办法挑回来的。无奈,只好用盆接天落水做饭吃。
记得镇上有位专靠挑水养家糊口叫“汤水奶”,给镇上饭店、饮食店,以及家中无劳动力的家庭挑水,一天要挑十几担水,遇到赶会场,一天要挑上四五十担水,早上4、5点就起床挑水,满足饭店烧早饭用水,有时饭店用水量大,晚上还要挑。挑了几十年水,光水桶都换七八双。
我的一位发小的爷爷人称“老百姓”,也是专门给镇饭店挑水,佝偻的小身板,每天一早就去挑水,驼着背,一步一晃地走过层层石阶,一直把饭店内几个大水缸挑满为止,然后美美地喝上一碗三角一分一斤的老黄酒。
1988年,湖镇解放路北拓,鼎新路改道,老台阶被填埋,满洋闳泉水井也就废了。
满洋闳泉水井成了不少人的回忆。
井水
相传东汉时期,有宠德公在富春江畔为孙氏点了一穴龙脉后,在回江西时途经(帆船)湖镇时,发现此地有一条赤龙自西向东卧于湾口山(今湖镇集镇),于是挖了七十二口井以泄龙脉,其目的是保证孙氏(孙权)能成为王者。
这说明湖镇古井不少,随着时代的变迁,尤其是到20世纪六七十年代,湖镇镇上保留下来的井估计寥寥无几了,尚能饮用的主要分布在机关单位里比较多,当时机关单位用的房子几乎都是老宅。如老银行处有3口,老区委里有好几口,镇粮管所内有,下街头启明小学和上街头湖镇中学内,以及湾口、后东角等处还有几口老井。
据镇上老人说,湖头街还有一个特点,即每遇洪水季节,由于周边湖多,镇西面和南面常常被淹,特别是紧靠北面的衢江一带更是一片汪洋,可湖头街历史上却从没有遭受过洪水的侵扰。这当然与相对地势较高有关,但湖头街人却有一个优美的解释:湖头街相当于一艘大船,随着涨大水这艘船会浮起来,所以从来不会被淹;老街东头的舍利塔就是一根停泊驻锚的大竹篙,老街最西头的古樟树(多年前已被砍伐)就是船舵,故湖头街当然不会被大水冲走。
这个传说加上有那么多老井,难怪湖头街这艘大船浮起来,说明湖头街地下水充足。
水井出现之前,人类逐水而居,只能生活于有地表水或泉的地方,水井的发明使人类活动范围扩大。中国是世界上开发利用地下水最早的国家之一。中国已发现最早的水井是浙江余姚河姆渡古文化遗址水井,其年代距今约5700年。这是一口相当精巧的方形木结构井,井深1.35米,边长为2米。由此推断,原始形态的井的出现,还要早得多。
中国民间长期习用的是圆形筒井。直径多为1~2米﹐深度一般为数米到20~30米﹐施工时人可直接下入井筒中挖掘土石。
记得七十年代的后期,镇上挖井比较多,一是解决就近用水,二是解除老井经常见底的烦恼。我家住的公社大院里,当时在大院就挖了一口井,有了这口井,我家的生活用水就彻底解决了。这口水井伴随着我的少年,水井里有我淘气的身影,心里有水井光洁的面容,井水洗涤了心底的尘埃与忧愁烦恼。
在家门口挖井,让我一生有了一段挖井的经历,1973年初中毕业后,失学在家,没有什么事可做,由于当时家庭经济不是很好,父母也希望做点小工补贴家用,就与施工队联系,给打井师傅打个下手,拌砂浆、递工具等。
那个年代挖口井,根本没有什么设备,采用的是土办法。先找寻一恰当的所谓的“风水宝地”,要求附近无垃圾--防止渗透到地下污染水,地上长草--说明地下水位不深,非老地基--老地基总是填新土要多挖几米,地势别太凹--低地多硬水。找到地方后,先挖直径3米深2米浮土,然后在中心挖直径1.5~2米圆,用军锹挖土,沿着坑壁平齐着挖,上面用4根枕木架设到井上,上面站人,用框子把下面的土提上来转移走;挖到3米左右,井壁用竹片或木片加固防倒塌。挖一二米,再把先浇好直径1.5米、高1.5米水泥圆形筒井一个个往下放,一般深度低于10米,从挖出水再多挖3~5米,若此层为粗石英流沙,则停止挖掘;底部填入1米深河里掏的鸡蛋大的麦饭石和豆粒大的石英砂。清洗后,潵上漂白粉,过三天基本上可以使用了。
虽然家门口有了水井,是方便多了,不需到一公里多路以外的满洋闳泉水井挑水,在十几米水井吊水,也不是件容易的事。井圈高出地面1.2米,站在地面上吊水因个子矮小,使不上劲,站到井岩上,双脚发抖。尤其是冬天,井面和井圈都结冰,走上去都会滑的,有时还要用热水浇下,把冰融化掉再去吊水。我小心翼翼地站在井圈上,把水桶放进去,左右晃动几下,感觉水满了,又吃力地把绳子一把一把提上来。一桶、两桶、三桶,终于把水缸提满。
有次,把吊水的绳子握在手中,水桶直接丢入水井,任水流进,直到水满时,一用力,快速一把一把往上拉,水也荡荡地在桶中晃动。然后桶起,水荡,水浪,荡出些许浪花,留下一地水渍水珠。
井里的水在阳光照射下,波光粼粼,显得富有灵气。井水冬暖夏凉,抿一口,清甜沁人。远胜于现在的农夫山泉。
夏天,女人们围着井栏洗菜洗衣,就着清凉的井水说着家长里短的话,最后提着水桶里的清水回去烧饭。男人们来了,先是打一桶水冲着自己汗湿的身子,接着用网兜吊一个西瓜下去,孩子们就趴在井栏看,大人就拍打着孩子的屁股呵斥着,清凉的井水伴着一街人度过一个快乐的苦夏。
冬日,一切被白雪覆盖,到了三九天,田野、河流被厚厚冰雪盖得严严实实,好像都沉沉地睡去了,唯有井淡然地醒着。别看井口那么冷,但井底的水却是温存的,腾腾热气从井口丝丝缕缕地冒出来,那是它的呼吸,打一桶水上来,温着的水不冷,于是从容洗菜淘米,洗衣。
特别在春节时,人更多,男人、女人、老人、小孩。每日,井边都是热闹非凡,左邻右舍来挑水的,洗衣洗菜,杀鸡宰鸭聊家常的。
水滴石穿,绳锯木断。井圈内侧随着时间推移,已经印有很多条深深的条痕,可能是用得多的缘故,一根根绳索上上下下拉扯,竟把井壁磨出了深深的口子,留下了历史的刻痕。
水井需要经常清理,清理时把平时不慎掉落的水桶、铁箍、硬币等贵重物品捞上来。记得1975年,我在湖镇五七学校(原湖镇启明小学)代课时,就亲眼目睹一件事,让人非常感动,而且成为镇上流传的一段舍身救人的佳话。
学校有口水井,不知哪个年代,井很深,是用两个轱辘提水,学校几千号教师学生饮用之源。有次,食堂吴厨师下井清淤,结果一下上不来,上面的人喊他,也没回应,不好,出事了。先是郭老师下去,下了一半吃不消立马上来。副校长姜老师得知后,迅速赶到二话没说,绳子往身上一绑,立即下井救援,下到水井一半时,姜老师好像也不动了,情况不妙,有人喊叫着,出事了!这时有人赶快到附近的照相馆请老项来营救。老项现场一看,果断认为是沼气中毒,叫人马上到小五金厂借了一个氧气瓶,先把氧气放下去,然后老项下去,再把姜老师、吴厨师一个一个拉上来。结果食堂吴厨师不幸死亡,姜老师死里逃生。
照相馆老项原居住地杭州,抗战时期逃难到游埠,于56年迁居湖镇。老项50岁前头发已经全白了,只要说湖头街白头毛,湖镇范围的人基本上都知道,噢那个照相馆的。关键是老项待人热情,乐于助人,镇上那儿发生突发事件,老项都会第一时间赶到。若是发生不慎落水事件,老项水性也好,镇上人立刻想到他,现场营救就少不了老项,老项成为当时镇上的义务“110”,受到镇上人的尊重。
《老子》第八章曰:上善若水。他认为,有道德的上善之人,有像水一样的柔性。看来湖头街人做到像水一样,便为上善了。
自来水
井,有兴盛,也会有衰败,就像一个家族的兴盛与衰败。井水,每一位出门远行的人,都会用塑料瓶带上一瓶,其中的寓意不讲明便会知晓。
随着时代变迁,有了自来水,人们不再去担井水。从此,镇里少了嘎吱嘎吱响的挑水声,少了来来往往的担水人。
自来水是指通过自来水处理厂净化、消毒后生产出来的符合相应标准的供人们生活、生产使用的水。据说上海是最早供水城市,它在1881年建立了中国第一个水厂。而实际上,大连自来水的历史可追溯到1879年。
清朝末期,北洋大臣李鸿章向清廷上奏“凿石引泉”,在旅顺水师营龙引泉建设了中国第一套供水设施,开创了中国近代城市供水事业的先河。这个供水工程耗时10年,修建水池1座,砌筑隧道728米,水管用陶瓷、铸铁铺设,长达6180米,可以为2万多人供水。其供水作用发挥时间长达百年。
改革开放后,自来水已经普及到了千家万户,人们再也不会因洗菜、洗澡、洗衣缺水而发愁了。镇上自来水也历经几次升级,家家户户从此喝上安全水、放心水。
湖镇自来水厂于1988年建设,1989年初投入运营,那时的自来水水源:一是抽衢江水,二是打井取水。先把水抽到水箱里,再来到各家各户。如水箱里没水,或水井抽干或停电,自来水就没水了。为了保证用水,还专门安排一位员工在水塔负责值班、抽水。
生活用水,政府想方设法改善水质,2002年起,引入社阳水库的水。2008年水厂进行改扩建,日供水8000吨,用户5274户。靠汤溪中戴村边上几个村和洋埠边上的几个村,以及十里坪监狱引入莘畈水库的水。
各行政村通自来水率位居衢州市各乡镇之首。2021年,湖镇自来水厂迁建项目列入人大一号议案,选址湖中南路东侧,占地20亩,投入4000余万元,总设计日供水4万吨,一期日供水2万吨。
自来水开始在镇上使用的时候,习惯井水的镇里人竟一时接受不了。到了除夕,虽说年货早已准备好,还是习惯把自家的水缸挑满水,人们心里才会踏实,年也就能过得安稳。
夏天只能到白鸽湖或水塘洗澡,冬天只能隔一段时间,用点热水擦擦身,有了自来水,这样的日子一去不复返了。夏天可以用太阳能里的热水,冬天还有热水器,每天都可以洗澡,每天都会换上干净衣服。过上了崇尚文明、追求健康的幸福生活。
白鸽湖的水真清,清的能够让你看到湖底的石头,湖深的地方,虽然看不见湖底,但湖水还是懂人情的,让你看到湖底绿萍的根。你在摇动双桨的时候,在阳光的照射下,身后溅起的浪花像一个个晶莹剔透闪着异样光彩的钻石。
自古以来,湖镇因多湖而得名,因古埠而闻名,历史上曾有十八埠头之称。奔腾不息的衢江水,流经此地时一不留神画了个弧,无心之笔却孕育了一片富庶美丽之地。这里,有画一样的山水;这里,有诗一样的人文;这里,有谜一样的传说。
水与人类更是有着极深的渊源。有水是星球有生命的基础,水是万物之源,是万物的供养者。而做人,更应该像水那样——清清白白。
泉水、井水和自来水,它也像一面面镜子折射着人们的出过去、现在和将来。
水,有情有意;人,饮水思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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