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思彦：一场“洄游”联动两岸情

　　日前，59岁的余思彦以香港太平洋游泳俱乐部主席、香港同乡联谊会副会长的身份，带领40名香港学子及其家长，由香港起航，飞越一湾浅浅的海峡，踏上婺城这片故土，感受风物人情，开展游泳业务交流，连接起两岸三代华夏子孙深情交流的纽带。这片土地，曾让年少时的他无数次想要逃离，却在别离后日日夜夜魂牵梦萦。为了这场“洄游”，余思彦努力了30年。

　　游泳是一种精神

　　1960年出生的余思彦，成长在婺江之畔，和游泳打了50多年的交道。

　　孤单的童年里，游泳给了他最温暖的陪伴。那时，曹金洲刚从北京体育大学毕业，成了他的游泳启蒙老师。在老师被称作“臭老九”的年代，这一对师生如难兄难弟，在游泳训练池里，追逐着惨淡的人生理想，挥洒着不得志的血与泪，熬过了一个个寒来暑往，秋去春来。

　　“游泳教会了我吃苦耐劳、永不言败；教会了我要么不做，要做就要做到最好；教会了我坚持自己的理想，做好每一步规划，步步为营。”余思彦说。

　　1987年，在香港，他创办了太平洋游泳俱乐部。“我没有拿过什么大奖，但这不影响我做个优秀的游泳教练。”余思彦说。在香港游泳队普遍业余的培养机制下，曾经在浙江省队接受专业训练的经历，让余思彦在团队训练中优势凸显，游刃有余。很快，俱乐部在100多个游泳俱乐部中跻身前列，被当地政府评定为重点署会，享受场地保证和部分资助。

　　在太平洋游泳俱乐部，孩子们通常凌晨四点钟起床，五点半到达俱乐部下水，七点赶去学校上课；下午放学后再回来训练。每天训练4小时，每周10个课次。

　　“余教练很严格，起初我们都很怕他。但他很有料，会教给我们很多技术。他还传递给我们一种坚毅的精神。我们很佩服他。后来，游泳成了我每天必须做的事，一天不下水就会感觉不舒服。”15岁的郁盛智在太平洋游泳俱乐部训练了8年，已经在香港当地拿下不少大奖。

　　每年，俱乐部都会迎来400多名新学员。不少优秀选手在成年后，回到俱乐部担任教练。就这样，余思彦鼓舞着一批又一批出色的游泳选手，进入香港队，角逐锦标赛、世界杯，征战亚运、奥运。

　　“他们都很努力，同龄孩子在愉快地打游戏，他们却在游泳池里拼尽了全力。这与当地的游泳人才培养机制也有一定的关系。”余思彦说。香港没有专业队，参加各种大型赛事的选手都从各个俱乐部中选出；孩子升学，不管报考哪所大学、什么专业，游泳特长都能赢得校方给予的大幅度倾斜。于是，这些促成了香港全民竞技的体育发展环境。

　　变化是一种常态

　　“我真心感谢我的家人，给了我很多支持和帮助，给了我足够的尊重和温暖。”回顾在港生活的31年，余思彦百感交集。上世纪八十年代末，大陆人在香港谋一个清洁工的职位，报考条件要求在港常驻7年以上。但余思彦是幸运的，得益于当地新闻署负责人的担保，他拿到了报考当地公职人员的资格。短短三个月的准备时间，余思彦过关斩将，拔得头筹。

　　1997年，香港回归。两岸环境发生了巨大变化。2000年以后，太平洋游泳俱乐部战绩卓著，连续五年拿下香港公开游泳锦标赛男子团体总分冠军。目前，俱乐部长期会员达到1000人以上，有注册游泳比赛选手400多名。

　　与此同时，越来越多的大陆孩子来到香港求学，来到余思彦的太平洋游泳俱乐部。这些孩子在数学等其他科目中表现优秀，但在生活习惯尤其是外语方面存在短板，向来要求严格的余思彦总会偷偷“放水”，不给孩子考勤的压力。看着他们，他会想到自己初来香港时已逾而立，却不得不如孩童般咿呀学语，练出一口流利的粤语，练到普通话里掺入浓重的“港腔”。近十多年间，余思彦看到，从大陆来的孩子在游泳训练中缺课越来越少，两岸孩子的外语水平差距越来越小，文化认同越来越多……

　　30多年间，余思彦带队来到祖国大陆参加集训，随行香港队走过100多个国家和地区，他看到，中国在变化、世界在变化。而他，也在变化。

　　回乡是一个夙愿

　　小时候，外公在上海办厂，是资本家；余思彦随父母住着金华溪下街的一整个大四合院，是“黑五类”。平日，父母双双在校教书，一家人主要依赖四合院的房租过活。他学习成绩好，不缺零花钱，但没人愿意和他说话。他只能日复一日地独自上下学，日复一日地游泳……

　　高中毕业，余思彦收到了杭州大学体育系的录取通知书。游泳场上的拼搏与坚持出人意料地戛然而止。“我舍不得，但我身不由己地想要洗脱时代赋予我的烙印。”余思彦离开游泳池，踏上了北上从军之路。

　　三年后，他放弃部队留干机会，经人介绍认识了现在的妻子，很快结婚，远赴香港。“当时，我一心想要逃离，再也不回来了。”他坦言。

　　可他终究还是回来了。

　　2016年，余思彦首次带领太平洋游泳俱乐部会员回到故乡金华，来看这里的蓝天白云，青山绿水，清流激湍，花鸟虫鱼。“这里楼低人少，空间真开阔”、“这里绿植真多，真漂亮”、“这里的人走路慢，生活很轻松”……连续三年，一批又一批的香港学子亲身感受到了大陆的新变化，给海峡对岸的同学们带去了祖国母亲的消息。

　　“香港没有像大陆一样的爱国主义教育。新一代香港孩子对故土的概念相对模糊，对大陆的认知还停留在上个世纪。我怕有一天，孩子们会忘了自己的根。”这份担忧是从何时开始的呢？这或许连余思彦自己都说不清楚。

　　作为特邀代表连续五届担任金华市政协委员，提出美化“北大门”迎宾大道、新建现代化体育场馆、完善双龙风景区交通配套……每一次讨论会上，他总不忘说一句“我是一个外地人，但我希望金华变好”。可是，每一次踏上归途，近乡情更怯，总迫使他在爱与恨之间徘徊，让他忍不住泪流满面。

　　余思彦有一个愿望——“等到有一天，我退休了，孩子也长大成了家，我就回到生我养我的地方，找一间粉墙黛瓦的小房子，养花种草，喝茶谈天，安享晚年，不问过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