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婺江边的临水石阶

两舟呼应

婺江航道

弓腰使力

婺江大桥桥墩

航道分叉

搁浅的木船

江边建筑

泊船

《中国摄影年鉴》封面刊发吴寅伯作品《筏》
金华传媒记者章果果摄影 金石声(除注明外) 图片来自微信公众号『浴光喵』
在古代,金华水运情况如何?记载很少。只能在古诗文中,约略看见金华江的帆影,听见兰溪的棹歌。到了近代,越来越多中外人士来到这条河流,以亲身经历,为金华水运100多年来的状况留下文字记载。摄影术开始流行后,又有摄影师从各地而来。他们将镜头对准江面上的船只,对准岸边的生活,留下珍贵影像。
地理学家李希霍芬的金华行
李希霍芬是古楼兰的发现者、探险家斯文·赫定的老师,德国人,近代地质地理学界的先驱人物,其对中国的研究更是前无古人。他首创“丝绸之路”的概念,并在地图上进行标注。著名地质学家翁文灏曾撰文评价:“中国地质学之巩固基础,实由德人李希霍芬氏奠之……因李氏之成就,而节省吾人十年之工作时间。”
1868年至1872年间,李希霍芬对中国进行了7次地质考察,足迹遍布当时18个行省中的13个。
2018年,商务印书馆“汉译世界学术名著丛书”翻译出版了《李希霍芬中国旅行日记》。书中,就有关于金华的旅行段落。
那是1871年6月12日至8月8日间,在一年中最热的时候,李希霍芬进行了浙江、安徽和江苏的旅行。他从宁波出发,计划要去的第一个地方就是:金华府。
他雇了向导和脚夫,从天台进入玉山台地,经过12天艰苦的翻山之旅,来到东阳的麻车渡口。由于多日干旱,河里停着的几艘大船因水位太低而无法航行,只好乘竹排渡河,他以3元的价钱雇了两只竹排行35公里路去佛堂,“从那里有大船可坐”。
李希霍芬详细描绘了一路所见。在他看来,这条河上的交通并不兴旺。水上运输的货物,主要有东阳产的火腿。除了火腿,沿河而下还有茶叶、蜡和各种草药,向上运输的有盐、陶器、铁器、砖瓦、生石灰和棉花制品。对于东阳火腿,他进行了一番品评:“东阳主要生产火腿,在中国国内如同威斯特法伦地区的火腿在德国那样有名。东阳火腿大量出口外地,连在中国最边远的地区,如哈密和伊犁,都广受美食者的欢迎。其质量之优应当更多地归因于生猪的品种,而非喂养得好坏。”
李希霍芬还详细描述了竹筏的样子,看起来很有趣:“这条河上的竹筏都很长,由三节特别的小竹筏组成。前面的一节上翘,后面的两节松松地挂在前面这节上,以便于三节构成一条易于活动的竹筏链。每节竹筏上都有个一英尺(约30厘米)高的平台,上面十分干燥。”
在佛堂,李希霍芬看到25艘停泊的船,每条载重1500公斤。他们在佛堂雇了条大船去桐庐县,价钱是13美元,有6个船员。
6月28日,他们下行了25公里。“这条河在水位较低时很难行船,宽阔的砾石河床蜿蜒穿过平坦的山谷,有很多浅滩和急流。有时候水深只有四五德国寸,就只有借助杠子把船在砾石上一寸一寸地往前推。”
次日又行23公里,深夜时分,他们到了金华城。
让李希霍芬印象深刻的是“一座秀颀的高塔”,这应该就是万佛塔了。金华坚固的城墙也给李希霍芬留下不错的印象:“墙用红色条石建成,大部分为攀缘植物所覆盖。假如是植物学家在此,将会大有收获。”他还写到了“一座以红色条石建成的又牢固又漂亮的大桥,坚固的桥墩上架着气派的拱,横亘在城市与对岸之间”,这自然就是通济桥了。金华的民风柔和也让李希霍芬赞叹:“我们的长相固然特别,但他们表现得都十分和善,很少追着我们看。”
次日,船到兰溪。李希霍芬并没有用太多笔墨描绘兰溪,不过,他提到了一个有意思的观点。与我们通常认为的兰溪航运走向衰落,是因为铁路的兴起不同,李希霍芬1871年经过兰溪时,已经感受到“旧日繁华一去不复返”。他如是分析原因:“从广州到杭州的交通要道过去虽然曾令此地十分繁荣,但现在因为有了沿海的蒸汽船运而黯然失色了。从广州运往北方的货物不再选择经由浅滩众多的内河运输,而是从海上用汽轮运往上海,要不了几天的时间就到了。这是蒸汽航运给中国带来的缓慢却不可抵挡的改变之一。”
罗安逸、内山完造、郁达夫的兰溪记忆
1912年11月,一个叫罗安逸的英国女作家来到兰溪,迎接她的是小城美丽的秋天。兰江两岸,乌桕树叶鲜红,樟树树形高大。晴天,江对岸晾晒新染的棉布,“看上去一抹孔雀蓝”。江上货船日夜川流不息,还随处可见运载木材的木排……罗安逸对100多年前的兰溪城做了详细描绘,并留下十几幅照片,保留了可贵的史料。
一年后,一个叫内山完造的年轻人也随着这条河流,踏上了这片土地。内山完造这个名字我们都不陌生,就是鲁迅文章里经常出现的内山书店的老板。内山完造与鲁迅有着深厚友谊,鲁迅生前最后一封信是写给内山完造的,鲁迅逝世,他是治丧委员会中的两位外籍人士之一,另一位是史沫特莱。
1913年,28岁的内山完造踏上中国土地,成为上海一家叫作参天堂的日本药店店员。他在中国的最初工作经历,是到全国各地贴广告推销药品。在《花甲录》一书中,他记录了这段经历。
一次,他的行程为钱塘江沿岸城市,兰溪和金华是其中两站。在兰溪,因为阴雨,他停留了半个月。兰溪的繁华热闹让他赞叹,不愧“小上海”之誉。在兰溪等待洪水回落的日子里,他来了一趟金华。
那时,内山完造刚到中国不久,看什么都新鲜。看见兰江洪流中,小船或竹筏上的人瞅准漂流过来的木材追赶上去,“如此勇敢的行为,让人忍不住拍手为其喝彩”。一头牛逃出来欲渡河,一条竹筏马上追上去,这在他眼中简直是历险电影中的一幕。金华的通济桥也让他赞叹不已,因为竟然有13个桥孔,而“长崎的名胜风景眼镜桥仅有两个桥拱而已”。
听说金华火腿有名,内山完造让人送来一碗火腿面,没想到物美价廉,“里面放有四片火腿,却仅需三十六文”。鲜美的火腿面让内山完造一口爱上,“之后每天都要来上一碗”……
20年后的深秋,1933年11月,郁达夫来到兰溪。他不是沿水路而来,而是应杭江铁路局之邀,到新修建的杭州至江山铁路沿线开展旅游采风。不过,他描写了一段兰江风光,值得抄录在此:
“衢港远自南来,至兰溪而一折,这横山的石岩,就凭空突起,挡住了衢港的冲。东面呢,又是一条金华江水,迤逦西倾,到了兰溪南面,绕过县城,就和衢港接成了一个天然的直角。两水合并,流向北去,就是兰溪江,建德江,再合徽港,东北流去成了富春钱塘的大江。所以横山一朵,就矗立在三江合流的要冲,三面的远山,脚下的清溪,东南面隔江的红叶,与正东稍北兰溪市上的人家,无不一一收在眼底,像是挂在四面用玻璃造成的屋外的水彩画幅。更有水彩画所画不出来的妙处哩,你且看看那些青天碧水之中,时时在移动上下的一面一面的同白鹅似的帆影看,彩色电影里的外景影片,究竟有哪一张能够比得上这里?”
郁达夫给兰江留下一首诗:“红叶清溪水急流,兰江风物最宜秋。月明洲畔琵琶响,绝似浔阳夜泊舟。”前两句至今仍常被引用。
摄影名师镜头中的金华水路风光
其实,郁达夫还给兰溪题了一句很有意思的词:满江都是栋梁材。此句题于一张照片上,拍照片的人叫骆伯年。他在郁达夫兰溪之行一年后也来到兰溪,不过,不是作一时的行旅,而是作为中国银行兰溪支行的一名工作人员,在兰溪工作生活了一年。
骆伯年,1911年3月生于杭州。1932年,他毕业于杭州商业专科学校,到银行工作后开始了“摄影”这一时髦消遣。他在兰溪实习期间,将镜头对准兰江上的渔船、江边的手艺人,拍下不少照片。
《老当益壮》《渔舟唱晚》《兰江晚泊》……如今看来,都是珍贵回忆。其中一张,郁达夫题词“满江都是栋梁材”的,表现的是兰江运送木材的景象。
到了1948年,两名摄影师金石声和吴寅伯相伴来金华采风,留下经典作品。吴寅伯也曾是一名银行工作人员。一天,他站在通济桥上往下俯拍,此时婺江泛起靴纹细浪,一只竹排在江中穿行,艄公站在竹排尾部,正躬身撑篙。画面静中有动,蓄势待发。吴寅伯对这张名为《筏》的照片颇为得意,将之赠送给金石声,并流传至今。后来,《筏》成了1958年人民美术出版社出版的《中国摄影年鉴》封面。
按吴寅伯的说法,一路上两人拍照“各取各的角度,绝对不会雷同,好像是一种默契”。金石声似乎对人文题材更为感兴趣。他将镜头更多对准了江上的船只、江边的房屋和人。
2023年,金石声的儿子金华在其公众号“浴光喵”上发布《江山如有待:金石声金华留影》一文,分享了其父亲在金华拍摄的大量照片。其中,有很多是婺江图景。各种各样的船:扬帆前行的船、搁浅的木船、拐弯的木排、相接的竹排、两舟呼应。各种各样的使船姿势:弓腰使力,借力微风,静水摇橹,浅水踏浪。江边的人和物:江边建筑、江边的临水石阶、江边洗衣的人、江边钓鱼的人、上岸煮饭的渔夫、江边戏水的儿童。各种各样的江面:婺江航道、航道分叉、蜿蜒的河流、之字形河道……
这些照片,保留了上世纪40年代婺江及婺江两岸最原始的面貌。如果将照片仔细进行分析,或许能对当时的金华水运状况做一篇精彩文章。
1948年来金华时,金石声在同济大学建筑系任教。他是新中国第一批城市规划专家,高校城市规划专业的开创者。1953年,他带着同济大学规划专业学生来金华实习,为金华留下了又一批珍贵照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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