追寻逝去的年

　　韦炜

　　除夕，突发感冒，全身酸痛，到家服了一些药，倒头就睡，过了安静的年夜，一大早醒来。全身酸痛一扫而尽，驱车回家。

　　庙会，无关乡村与都市。道教的烟火一直延续到偏僻的古将山，几起几落，香火渐旺，每逢时节，周边的人们就会如约而至。望四周起伏山峦下的乡村洋房成片，记忆中的瓦房泥墙村落倒塌没落，连同简陋的小相公住所也变得开阔伟岸，石板台阶取代了沙子泥路，唯有虔诚愿景未曾改变。

　　许是变了，那年味。平时车水马龙的城市街道冷冷清清，万家灯火瞬间熄灭，空城里年味暗淡。唯有乡村，唯有平素荒芜了的农村此时成为心中的叮咛，千家万户热闹非凡，村里巷道遇见形同陌人的同村人，少了寒暄，多了生面孔，几年后，那个老乡不再熟悉，只剩下一个“同村人”的符号，许年后，村谱里多了几个陌生的名字。再过几年，年轻一代纷纷把家安在别处城市，留下的村落或许也会日渐消亡，那时，乡音不再，村庄不再，还能否知道自己又是何许人氏？

　　许是没变，那是老家的方向。即便改造后田地变了模样，改造后阡陌失去石板桥的踪迹，水泥路，还有两旁的路灯指引着游子回家的方向。路边的潺潺小溪里石板鱼悠哉迎候着曾经年少的追梦人，枯了一季的枝条等待春风的滋润与问候。车轮滚出梦想的痕迹，滚出岁月的踪影，滚出日月的沧桑。幸好有年，可以让折腾了一年的心得以安放，那是老家的方向，任何繁华都无法替代的去处。

　　那灶台，烟火再起，是严寒里安顿的灵魂。只需那灶堂里的那团火，夹起几块木头燃起熊熊烈火，顿时寒气驱散。灶台的老母亲舀起水，切上菜，唠叨着家里家外的琐事；灶堂的父亲放着柴火，生起火笼，应和着母亲的话语。所有的疲惫在灶前灶后消失殆尽，一个个火笼生起了火，暖和了整个小小的家，一盘盘热乎乎的菜端上了餐桌，大家嬉笑着，夹到碗里，甜在心间，忘却了电视里的热闹，在轻言细语中，年就如此悄悄地过了。

　　突然觉得乡音的亲切，那是儿时的味道，那是老乡交流的最纯粹工具。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变得异常珍贵。在山外面世界转了一圈的村民回家后话语里夹起了不标准的普通话，说起方言变得有些古怪，出生于异乡的孩子已经是满口标准的普通话，听见乡音觉得很有趣，即便大一些的孩子说起了方言，让老人们会一愣一愣的，听不懂其中的奥妙。一年几回的回家，那是乡音的聚会，是心灵的聚会。许年许代以后，当清一色的普通话代替了美妙的乡音时，年味是否已经换了口味？

　　满桌的晕菜，是年的味；满桌的零食，是年的景。在物质贫乏的年代里，即便是满桌的荤菜，大家也是客客气气地夹几块肉吃过一下年的瘾，那桌丰盛的菜肴要吃上整整一个春节，此时只有孩子可以放开了肚皮尽情地吃。满桌的零食以瓜子花生为主，孩子们把所有的口袋装地满满当当，走在大街小巷，手里拎着鞭炮，一群群地簇拥着，追逐着，嘻嘻哈哈，忘却了吃饭的时间，忘却了回家的方向。如今，丰盛的菜肴依旧，满桌的零食依然，总好像少了点记忆里的味道，街道巷弄里没有孩子的脚步，大家又到哪里去了呢？

　　突然的一场感冒发烧，让家人冷不及防。中暑了吧，“扭”是最好的方法，母亲照例拿了一杯热水，撩起衣服在我的肩膀上用力扭起来。“现在肌肉变得结实了，肉抓不起来。”母亲说，舅舅过来一把就扭了起来，我突然发现，不是自己的肌肉结实了，而是母亲渐渐年长力薄了。过了这个年，母亲又长了一岁，这不，自己的白发又多了几根。

　　年，来了又去，岁，渐行渐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