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生活的这个时代,是一个个性可以自由疯长的时代。然而因为种种原因,因为重重阻隔,这个理想常常不尽如人意。
当年媒体人罗永浩阴差阳错地写出了“剽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这么一个句子,便很快在大报小刊泛滥成灾,传遍大江南北。要知道,“剽悍”两字在新华字典里到现在还无法找到,但它却成了年轻一代的人们渴望释放自己、追求独立个性的代名词。这不,被我管教严格的8岁小儿也迫不急待地赶上了这个趟儿。
儿子从幼儿园放学回家,路过一个小区公园,执意要去玩一会儿。没有想到,勇敢的他自以为长大了,学着大人的模样,偷偷沿着边栏爬上并去抓取了高高的单杠,结果力不从心摔了下去。那只纤细而柔弱的小手,因此遭受了严重创伤。
现在的孩子常常活在父母的视线里,在父母划定的世界里跑来跑去,很难在父母默许的世界里跑进跑出。要不然,不是被耳提面命,就是大声喝止。而出乎我意料之外的是,儿子这次竟偷偷绕开我的眼线,不知天高地厚地玩起了一个大人玩的单杠,简直让人目瞪口呆。更出乎意料的是,在这样一个伤害和惊吓前面,他竟出奇的坚强,我抱起他直奔医院,而他则一直熬着没有哭,直到进了医院终于忍不住大声地哭了,“我不要骨折”。
顽皮,令人头痛的顽皮;勇敢,叫人高兴的勇敢。但空有一颗勇敢的心,奈何一个顽皮的人!
事后,我问他为什么去玩单杠,他说“哥哥叔叔都玩”。我问他,摔去后为什么当时不哭,而后来哭了?他的回答完全出乎我对一个孩子的理解和想象,“长大了!自己惹的,不好意思哭”。
比山更高的是人,比人更强的是心。原来,在孩子眼里,“长大了”就是一片止痛药,太鸡血了。怎么给人一种“为赋新词强说愁”的感觉呢?真是欲说还休!反观我们大人是怎么样的呢?我们总觉得孩子就是孩子,无论长到多大、走到哪里?眼里只有永远长不大的孩子,因此也往往会小觑和压抑了一个孩子对生活的热爱与对世界的征服欲。这其中虽然闪烁着大人伟大无私的厚爱,但可敬中也难掩可笑与可悲。
或许,我们每个人的成长经历里,都会有过这样的体会,当我们还小的时候,总以为自己强悍得不得了,却常会被大人们粗暴地斥责或阻止,教导我们要乖点,不要自以为是,意思无非一个:你还小,不要急着飞翔,翅膀还嫩着呢!
其实,每个剽悍的人生,不需要解释,需要的是一个出口。就如你生气需要发泄,有压力需要解压一样,人生因为有一个出口,才会茁壮,才会伟岸。不是说:“不见风雨,怎见彩虹吗?”
儿子虽瘦个,但从小活泼,争强好动,这跟其还怀在娘胎里时的安静相比,简直判若两人。别说现在七八岁这个叛逆期十分贪玩,还在刚刚学会走步的时候,他便喜欢歪歪扭扭地四处乱跑,常常是未等我们转身,他就自个儿窜出老远老远,动如脱兔,勇如蛟龙。我有时候调侃他:如此性格,简直不是属猪的。
不过,我喜欢他活泼一些、勇敢一点,这是一个孩子与眼前这个世界的最初最好也是最直接的交流或交手。尽管有时候一个孩子动起来,会动得大人心烦意乱,难以招架,但谁都知道,只有动起来的时候,一个人与生活的距离才更近了一些。所以,尽管这个世界隐藏着一些凶险,我们也要给孩子一个足够的空间或舞台,让他们心随性动,长袖善舞。因为,只有如此,挥出的才不会只是那长长的水袖,而是人性的触角,挥洒真性情,收获更多人生乐趣和意义。这是成天被限制被教导,甚至干脆把自己关在现代科技打造的虚拟世界里乐不思蜀的生活所无法比拟的。
所以,在我看来,尽管儿子淘气的逃出我的视线犯了事,但我还是觉得情有可原。一番自我检讨后,方才明白这些华丽跌倒的背后,是我们管得过多过呆板了,没有给孩子的个性一次舒展和释放,没有给孩子的叛逆一次机会和宽容,总之,没有给孩子的剽悍一个出口。而剽悍的人生,就如地底下炽热的岩浆,在千柔百转中需要一个释放。
老实说,我对剽悍这个生僻词语是心怀好感的,一半与父亲为人耿直且喜欢打抱不平的性格感染有渊源,另一半可能跟我小时侯膜拜与喜爱武侠小说和影视里塑造的侠客形象有关系,那些或刚正生猛或豪情义气或特立独行的侠客形象,曾震撼了年少的我,至今珍藏在心灵深处。
当然,剽悍比强悍少了动物的本能和凶猛,却蕴藏着对某种内涵或理想的追求与向往!而像那些在城市的街头而不是赛道上轰着大马力油门的飙车党,无论如何也不能称之为剽悍,因为,内心除了聒噪和抓狂没有多少内涵的他们,连“剽悍”的门都摸不着。不信?有例为证:前段时间有人爆料,说杭州那个叫吴斌的富家子弟,8年前曾以著名的“欺实迈(70迈)”在斑马线上撞倒浙大学子,后被判刑入狱,而今年不幸又犯上事了,同样是豪车,今次却在西湖边翻了个底朝天。
也许,在这个躁动的时代,罗永浩制造的那句流行语,恰逢其时地挠到了当下中国人性格的胳肢窝,在个性逐步被和谐被放逐的沉闷里,不痒一下是不可能的,虽然可能也仅止于“噗嗤”痒一下而已,但至少也说明一点,在连性格都被格式化的时代里,剽悍似乎越来越是社会的一种稀缺,是奢侈性格,如珍稀的野生动物一样,不是越来越少,也是被人工驯养后越来越失去原来的个性。尤其在当下,随着信息时代的发展,反而让我们正迈入一个个性被稀释被淹没被同化的时代,像几十年如一日坚持梦想,性格特立独行、我行我素,直到以《雀之恋》一举成名的舞神杨丽萍,在这个媒体发达的世界里看到的不是太多了,而是太少了。
难怪,易中天说,如果只有一个韩寒,那将是我们这个民族的悲哀。但是,矛盾的中国人,因为受儒家中庸之道思想的浸淫太久太深,对剽悍个性既有着如饥似渴的渴望,但又保持着某种无法逾越的距离。只要我们用眼睛的余光稍作扫视,便会发觉现在的家长,都喜欢孩子有温顺圆润的性格,怎么也不欣赏他们有自己独特而鲜明的个性。似乎,有个性就跟有罪一样不容滋长,有家长说当自己的孩子被别人评价为“有个性”的时候,内心最是忐忑不安,因为在我们的语境里,“有个性”一语贬意多于褒义。更有家长干脆举出周遭鲜活而数量可观的证据来证明个性的罪过,他们历数个性官员如吕日周等是如何不得志,个性企业家如任志强等是如何被唾骂,还有个性作家如木子美、个性学者李银河等是如何被谩骂攻击。
个性包含了你对这个世界对社会对人生的看法,有个性并不等于有脾气,耍流氓,摆架子。也许,在我们中国,没有个性就是最大的个性,就连在美国结婚生子的同学都深有感触地说,我们中国的家长对孩子个性的要求是过于严苛了。而个性如我,从不偏见,但怕被偏见,从不八卦,却怕被八卦,所以,尽管自己深谙心理学,但从没有认真分析过自己到底属于九型人格中的哪一型,甚至当自己无数次面对QQ上的个性签名一栏时,也总是无法下手,不知所云。
而对我们每个做父母的人来说,都喜欢孩子沉稳,情商高。这自然无可厚非,因为乖巧听话的孩子不易惹事,管理起来不用费神耗力,而情商高的孩子更是不用说了,比较惹人喜爱,处处受欢迎,长大进入社会吃得开。但要是因此就视个性为洪水猛兽,完全按照自己想象的标准和要求,对个性进行过度的打磨,那实在是对人性自由的一种摧残。
其实,世界没有两片相同的叶子,我们何必非要把孩子修剪得整齐划一呢?没有个性,世界将是如何的单调与乏味;没有个性,人生又会是怎样的灰暗和平淡。
诗人但丁说,走自己的路,让别人说去吧!作为父母,我们与其许孩子一个未来,用一个模子去打磨孩子的边边角角,还不如指一个方向,给每一个剽悍的人生一个出口,放手让生活去磨砺他们,使其成为一个独一无二的更好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