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义庆在《世说新语》中写道:“太上忘情,最下不及情,情之所钟,正在吾辈。”意思是说把自己的情感放置在一个适合的位置,收放合理,有益身心,是一种养生哲学。在某种程度上,这也和儒家思想的“中庸之道”相契合。我也一直信仰着这种生存之道。钟情于风花雪月,且行且放。眉目不妨轻盈一些,心态不妨平和一点,这样情感或能顺遂几分。因而我常去旅行,通过陌生的风景、全新的体验来丰富情感,丰富人生。
我以前不爱出远门,沉迷于江南水乡的温婉柔美,陶醉于平原丘陵的若隐若现。我喜欢清晨六七点钟的西子湖,喜欢夜晚八九点钟的秦淮河。高考结束的暑假,我和朋友结伴去了中西部看看。我到现在都很庆幸我的这一决定,这更像是一种开拓,改变了我的许多认知。当我坐着大巴,外面是没有防护栏的山路,似乎司机稍一失神,就会从几千米以上掉下去。蓝得纯粹的天,白得无暇的云,以及突如其来的高原反应,这一切都提醒着我现在是多么陌生的环境。真实的景色,远比图片来得震撼。那些当地人口中的海子,历经了上万年的变迁,在这么长久的斗转星移间,它其实早已改头换面千万遍。几百年以后,几千年以后,它还会美丽如一吗?也许会,也许不会。我一瞬间觉得自己非常渺小,几乎是渺小到尘埃里。
在那十多天里,我切切实实地感受到,在大自然真正壮阔的景色面前,自己的内心会释怀很多,许多曾经烦恼的,牵挂的,都变得微不足道,会更懂得如何控制自己的情绪及情感。当时一再想到徐再思《折桂令·春情》中的一句话,“身似浮云,心如飞絮,气若游丝。”不正是这样一种像空气般的存在吗?
“人生天地间,忽如远行客。”这是我在《古诗十九首》中最喜欢的一句话。人出生了,出门去远行,旅途中不断思念着故乡,最后终于回到故乡。生和死都是故乡。
《菜根谭》中说:“山河大地已属微尘,而况尘中之尘。血肉之躯且归泡影,而况影外之影。非上上智,无了了心。”人生于平凡,却不能自甘微小,即使“譬如朝露,去日苦多”,也需要有“情之所钟,正在吾辈”的认知,有“净从秽出,明从暗出”的决心,有“或轻于鸿毛,或重于泰山”的无畏。
我想到了魏晋风骨,两百年的风云变幻,对于中国几千年来说,并不是举足轻重的存在。它的生,它的死,也只不过是历史洪流中的一段。然而当我们提到“风骨”,就必然会想到“魏晋风骨”。魏晋名士那种率直任诞、清俊通脱的行为风格绵延数千年,影响至今。他们既“俯仰自得,游心太玄”,又“长啸激清风,志若无东吴。”是对人生的洒脱,对责任的承担。魏晋早已过去,魏晋风骨却留存了下来。这就是火传不尽啊。
贾谊在《鵩鸟赋》中这样看待死:“其生兮若浮,其死兮若休?澹乎若深渊之静,泛乎若不系之舟。不以生故自保兮,养空而浮。”这种遵循自然之道而看待生死,追求一种无欲无穷,幽远宁静的生活态度和乐观豁达的精神境界的人生观,即是我们常人所矢志追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