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雨馨
烈日当头,铄石流金,又是一年夏日时。《礼记》云:“夏之为言,假也。长之,养之,假之,仁也。”夏季分孟夏、仲夏、季夏三个月,从立夏到立秋,经历立夏、小满、芒种、夏至、小暑、大暑六个节气,此时虽不再如春日般和煦,却是大自然调动全部能量催使万物蓬勃生长,走向成熟的季节。映入眼帘的满是绿树浓荫,传入耳中的是阵阵虫鸣,倒也焕发着别样的生机。
但夏季昼长夜短,这番“催物奋进”的炽热也着实让人难以消受。正如《黄帝内经·素问·四气调神大论》所说:“夏三月,此为蕃秀,天地气交,万物华实,夜卧早起,无厌于日,使志无怒,使华英成秀,使气得泄,若所爱在外,此夏气之应,养长之道也。逆之则伤心,秋为痎虐,奉收者少,冬至重病。”因此,消暑养生也是从古至今人们夏日生活里的一个永恒主题。
炎炎酷暑难免令人食欲不振,冷饮冷食便成了人们消暑的首要选择。其实,早在周代之时,先人们便开始以冰块储藏食物和制作冷饮。当时宫中专门负责管理“冰政”的官员谓为“凌人”。《周礼·天官·凌人》曰:“凌人掌冰。正岁十有二月,令斩冰,三其凌。春始治鉴,凡外内饔之膳羞鉴焉。凡酒浆之酒醴亦如之。祭祀共冰鉴,宾客共冰。”“冰鉴”一物,其功能与现在的冰箱颇为相似。唐朝末期,人们逐渐掌握了以硝石制冰的技艺,发展至宋朝,出现了将果汁、奶酪、冰块等混合而成的冷饮——“冰酪”,冷饮成了平民百姓也可享用却较为奢侈的“消暑利器”。而随着时间的推移,现今冷饮棒冰的花样不断翻新,在夏日里吃根冰棍,喝杯冷饮已是再平常不过的事了。
冷食则以冷淘为代表,这一食物早在唐宋时代就已流行,杜甫还曾作《槐叶冷淘》一诗,盛赞冷淘面的美味:“碧鲜俱照箸,香饭兼苞芦。经齿冷于雪,劝人投此珠。”金华地区的冷淘则是以米粉为原料的。先将大米加水磨成浆状,滤水后搓团切为细条,经沸水煮透后过凉水放凉,配以葱、蒜、酱、醋、辣椒、香油等加以调味,再佐以花生米、榨菜丝、酸豆角等爽口小菜,吃一口,满嘴鲜香,确有降火开胃的功效。
除了以冷饮冷食化解体内的燥热外,追求外在舒适凉爽的环境也是人们消暑的重要方法。古时并无空调、电扇,起初人们只能将冰块置于室内以降低温度。到了唐宋时期,出现了以人力或水力推动的风扇,《唐语林》载:“玄宗起殿……时毒方甚。上在凉殿,座后水激扇车,风猎衣襟。……四隅积水帘飞洒,座内含冻。”大致原理就是将凉水升至屋顶,让其沿屋檐流下,形成水帘以降温。此外,明人高濂的《遵生八笺》曾记:“一堂之中开七井,皆以镂刻之,盘覆之,夏日坐其上,七井生凉,不知暑气。”可见古人也借井中凉气来消暑。
但这些方式皆需耗费大量的财力物力,非平民百姓所能负担。因此,多数人还是选择在夏夜中手持一扇,三三两两坐于门前或院中乘凉,如白居易《消暑》一诗所言:“何以消烦暑,端居一院中。眼前无长物,窗下有清风。”这才是寻常百姓最熟悉的消暑方式。还记得在孩提时代,一到夏日的傍晚时分,总有热心的邻居会在天井洒下凉水,晚饭过后,便陆续有人搬上板凳、凉席,或躺或坐,或聊天或下棋,倒也显得热闹。夏夜多蚊虫,可难耐的暑气却使人们甘心于室外忍受蚊虫叮咬。奶奶在这时总愿抱着我,边为我扇风驱蚊,边讲传说逸闻,一些奇闻轶事至今还在我脑中萦绕。但当时毕竟年幼,再吸引人的故事也比不上和小伙伴们嬉笑打闹来得开心,故事未完,心里却盘算起一会儿该做什么游戏。大人们就这么聊着笑着,孩子们就这么跑呀闹呀,直到最后大家都忍不住打起哈欠,才一个个心满意足地走回家中。
随着时间的流逝,带有天井的老屋早已不复存在,总是带着笑意将我搂在怀中的奶奶也离开了人世,幼时的玩伴也鲜有联系。空调、冰箱等的普及多少为生活带来了些便利,但儿时夏天的味道却渐渐淡去。又是一年夏日时,愿人人都能适时走出封闭的空调房,去追寻旧时夏日的回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