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声“欸乃”,长如几百年的时光,让罗埠这个繁华一时的水埠码头,摇过一段极盛的丰厚繁华后,依然留下了老街的恬然和宁静。几十年,几百年,时光就这样消磨在晨光和熏风里。当我们来到老街,才发现,逝去的是昔日的记忆,捞起来的是一地的沧桑,不变的,是老街人那朴实厚重的表情,散落在街角檐头。
荷香馒头
老街上的馒头可不是单纯的市井,至少是位墨迹浸润的私塾教师,长在乡野,腹有诗书。清清雅雅的荷叶做铺垫,上面是白白胖胖的馒头,“柴米油盐酱醋茶”就跟“琴棋书画诗酒花”成了一家。
不知是什么时候留下来的传统,老街上的馒头店在蒸馒头时,一定是要在下面先垫上干荷叶,不仅吃起来有一股子清香,而且馒头放的时间久了也不会粘,成了老街馒头受人欢迎的一个重要原因。
每天吃过午饭,老街上的馒头店便忙活开了,先是和面,用糯米、白酒和麦壳发酵出来的菌种早已调好,只要再加上主人家的一把力气,便能成为有韧劲的面团。蒸笼里的荷叶早已放好,经过了夏天极致的明姸,它有着老年人的安然和看透世事,能再一散香气,自然也是生命中最后的一次美丽展示。
日子就这样波澜不惊地度过,像老街上的不变的青石板路。每天总要做上万个馒头。下午做,晚上蒸,只有清晨才得一点点的空,可以看看门前人来人往,想想自己的事情,想想孩子的事情。有时候,老板也会觉得日子是不是过得太忙碌了,自己要不要也做些其他
的,多赚一些钱?但念头总是一闪而过,他不是往里深究的人,自己的馒头,用来招待罗埠甚至是整个金西的客人,是多么好的一件事!谁家又来订馒头了,娶媳妇,馒头要多多的才好,也要愈加隆重。蒸好了,还要在每个馒头上面仔细地盖上大红的“双喜”图案。那一刻的心情,就像作好画的文人,掏出印章呵呵气,再往宣纸上覆上去一样,神气且得意,便也有了老式文人的一派可爱和通明。
竹子的心弦
一溜的茶馆过去,老街这一头,就是竹蔑匠的家。青杆翠竹,从林间穿梭到这里,中间经过老蔑匠灵巧的手,转换成了精致的蔑席,耐用的簸箕,漂亮的篮子……便好似美人睁了眼,清清的眼波流转,陶醉了千万人。
竹本虚空,老篾匠就是它寻寻觅觅的那颗七窍玲珑心,两下相遇,就如伯牙遇上了子期,文王遇上了姜尚,注定是要留下华丽而高古的篇章。篾匠的手艺是家传的,本想让儿子念好书成为人上人的父亲最终还是教了儿子这一手的篾艺。到了15岁,儿子也已经成了篾艺好手。中途的时候,血气方刚的儿子参了军,壮志满怀,跟着走南闯北,保家卫国。一不小心,许是树干上掉下的皱纹就落到了眉间和脸颊。
于是,他也回到了老街,重新做起篾匠。年轻时学的手艺,跟年轻时遇上的姑娘一样,刻在脑海里,这辈子都忘记不了。就算是最难的篾席,他打起来还是照样得心应手。一根竹子,剖成细细长长的青竹细蔑,从中间向外,编成凉凉的一床。玉一样的颜色,青黄相接的细蔑编出各式的花纹,或是云纹,或是“喜”字,或是回纹,铺在床上,简直就是满床笏了,看着都讨喜。
现在,老篾匠有了新的活要做,兰溪的一家酒厂,让他给每瓶要出厂的酒编制一个竹筐作为包装。浓烈的酒,是一个醇厚却不失鲁莽的汉子,而这竹筐,理应就是栓住他的女主人了。既要给足了空间,又要吊起一根线让他好生牵挂,好女人自然收放自如,懂得如何才能栓住心。于是,老篾匠把竹子劈成薄的蔑,编成了处处镂空的一个框,秀美又机灵,酒厂老板自然也很是欢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