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溪“烂菘菜”与绍兴霉豆腐、宁波烂冬瓜相似,同属浙味中的“臭食”。
汤溪在金华婺城之西,泛指罗埠、洋埠、蒋堂一带。明成化八年(1472),从遂昌、金华、兰溪、龙游县划出部分地块置汤溪县,并由金华府领属。之后,汤溪的行政区域虽然几经变动,但各地的生活习俗则因此相交相融———在金华“八婺”(金华、兰溪、东阳、义乌、永康、武义、浦江、汤溪)中,汤溪口味比其他七婺浓、辣、咸。倘若初到汤溪,喜欢清淡的食客也许不太习惯这样的重味,但要品尝农家野猪肚、千张牛肚帮等等,不辣不咸还真不行。
慕名前往汤溪,只见饭店菜单上写的是“烂生菜”。烂菘菜与烂生菜,一字之差,是否店主笔误?汤溪老乡解释说,在汤溪方言中,“菘”与“生”谐音。烂生菜即为烂菘菜。
春初新韭,秋末晚菘。汤溪人用来腌制“烂生菜”的菘菜叫“厚大白”———茎长而白、叶稀且少,已有近千年栽培历史,是浙江地方蔬菜之名品。每到秋末冬初,汤溪的家家户户不论贫富都会备上几罐烂菘菜。腌制时,菘菜茎枝与生姜辣椒同腌,上头特意不压石头,过个一年半载就烂了,集浓、辣、咸于一味,是浙江中西部独一无二的“臭食”。
对吃食一道,笔者素有刨根问底的喜好。汤溪烂菘菜有何文化渊源?上网搜索,不见相关史料。问陪宴的老乡,也无典故可言。不过,当地一则传闻却耐人寻味。
造间楼房,讨个老婆,生个儿子,是每个乡下男人一生宏愿。汤溪的一个老男人,虽说家贫如洗,如花的媳妇却给他生了3个儿子。早年,一家五口济济一堂,倒也其乐融融。春去冬来,眼看儿子一天天长大,4个男人共居一室,总有诸多不便。不得已,当爹的只得再次申请建房。一趟,二趟,三趟……就这么来来回回地跑,却总拿不到政府的批条。还是妻子聪明,晓得点拨男人:“什么年代了,你老是空着双手,还能一条路走到黑?”女人的话虽然在理,却让男人为难。因为家里除了4个身强力壮的男人,实在没有“给力”的东西。不过,经过一夜的冥思苦想,翌日早晨,男人拎着一罐烂菘菜,又来到政府大院。却不想,负责接待的干部死活不收这东西。一让二推,男人拿捏不稳,一罐烂菘菜竟重重地摔在水泥地上……是臭气烘烘,还是香气悠悠?我没有细问。但半年之后,院子里的烂菘菜气味尚未散尽,而那位沮丧的老农早已获准建房两间。
一罐烂菘菜抵上了一份珍贵礼物,真的出人意料。不过,烂菘菜虽非稀罕之物,却为汤溪人所倚重———家里来了客人,端上餐桌的往往是烂菘菜滚豆腐。别看此物其貌不扬,吃起来却鲜美异常,而且热吃和冷吃各有风味,特别下饭。也许,这就是一方水土养育一方人了。
任何一种美味都讲究食材的匹配。就厨艺而言,能把复杂的事情简单化是汤溪人的聪明。他们把挤得很干的老豆腐扔进油锅现炸,再蘸点酱油现吃;筋道的千张,需用金华三月青爆炒;而汤溪烂菘菜必配软豆腐———用熟猪油把适量的蒜蓉、生姜末和野山椒炒出香味,再倒入烂菘菜和豆腐同煮片刻即成。只是,滋润之油必为猪油,素油是调不出烂菘菜本味的。
金华是座品质城市,悠闲曼妙的生活方式是否源于汤溪?笔者是婺城新市民,不敢妄断。但人们不难发现,汤溪民间的冬天是用文火慢慢煨出来的。一俟冬至,头年腌制的烂菘菜便悄悄地启封,把一个好肥好长的冬天“剁块切条”装进或大或小的砂锅,然后舀上几瓢烂菘菜慢慢清炖。于是,家家户户的厨房便弥漫着一股股令人馋涎欲滴的浓香。远远嗅到这种气息的归家人,一进门就会急急地脱下外套,忙不迭地揭开“噗噗”冒着热气的汤锅盖子,然后深深吸上一口,露出无比满足和陶醉的表情。
烂菘菜滚豆腐一直置放汤溪乡下,婺城似乎难闻其芳香。如此这般表述汤溪人生活,恐因爱屋及乌之心态。因为人对滋味的认知是相当主观的,就像人对颜色、气味或美丑的感受一样。更何况,一地一口味,某个地方的人膳食非此不欢的事例也比比皆是———许多人对臭豆腐情有独钟,也有许多人却绝对不碰它。
一个人的美食,也许是另一个人的毒药。身边少数讲养生的人是不吃烂菘菜的,说“致癌”。殊不知,食材中的“臭”是因霉菌形成的,有开胃助消化、增进食欲之功效。医学也佐证,吃些烂菘菜之类的臭食,还能延缓大脑老化、预防老年痴呆症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