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时节,我随“寻访义乌兵戍边行”采访团走访董家口。举目远眺,长城像一条具有生命力的巨龙,蜿蜒于崇山峻岭之上,飞舞于苍茫云海之中,给人以力量的启迪,壮美的展示,幻梦的憧憬。白云苍狗,物是人非,岁月的沧桑与心灵深处的感动像春潮般奔涌而来。
董家口位于河北省抚宁县操营镇东北,距秦皇岛市区38公里,是明代抗倭名将戚继光上疏修筑的蓟镇长城的重要关塞之一。在突兀险要的崇山峻岭上,长城逶迤,筑有36座敌台、28个战台、16个烽火台,全长8.9公里,最高处海拔556米,沿长城还筑有董家口、大毛山、破城子3座城堡。长城依托陡峭的山脊而建,像一条坚韧的龙脊,蜿蜒曲折,气势磅礴,其军事设施完备,各烽火烟墩遥相呼应,展示了明长城军事防御体系的独特风貌。
据史料记载,董家口长城是在原北齐长城的基础上重修的,修建于明洪武十四年(1381年),初为二等边墙;明隆庆五年(1571年)戚继光重修为一等边墙。董家口长城修筑形式多样,气势不凡,特别是李家楼、陈家楼、耿家楼三座敌台入口的石券门条石上,分别刻有莲花如意云、双狮绣球、攀枝莲、铁花等图案,这些图案虽历经400多年战火及岁月的洗磨,却依然栩栩如生,且雕工精细娴熟,是中国南方文化在北国古长城的生动体现。
董家口紧挨在长城脚下,群山环抱,地形险要,为交通咽喉。所以当年蓟辽总兵戚继光没有理由不把它列为军事重镇,修建一座军事城堡。将士们在这里集聚、休整、训练、调防、栖息。
相传,这个军事要塞,一直没有主将派来,让士兵们等得心焦,便俗称“等将口”,后来因谐音相传,便成了“董家口”。传说总是扑朔迷离,让人信着全无是处。另一个传说的版本又做如是诠释:当时留守石门路参将董一元曾经驻防于此,董家口因此而得名。董一元骁勇善战,军功卓著,后擢升为总兵,为明代隆庆至万历年间著名的镇边四大名将之一。
董家口、大毛山、破城子三个关堡自西而东排列,各为自然村落,组合成董家口行政村,村中有123户、439人,面积12.2平方公里。这是一个典型的明代守城将士后裔集居的村庄,有陈、李、郑、孙、赵、张、吴、骆等诸姓,且大多为义乌兵之后裔。
董家口古城堡西门,斑驳陆离,但雄姿犹存,风貌依然,可见当初的规模。在村后山坡上层层叠叠、栉比鳞次的军营遗址中,我们还找到了石磨、石臼等生活器具。从严格意义上讲,当初实行军屯,将士们一边修筑、防守长城,一边从事农业生产劳动,在很大程度上实行生产自给自足。后来,将士们的家眷也大多杂居在附近一带,山地相连,牛羊杂陈,鸡犬相闻,也倒是一段十分有趣的军屯景象。
当年戚继光曾从浙江金华征调3000名将士北上戍边,而这些将士中大多数为能征惯战、忠勇英武的义乌兵。他们长年累月在董家口一带修筑、防守长城,在这里娶妻生子,成家立业。明朝末年,这里的敌楼大多用主管守将的姓氏命名,于是便有了骆家楼、陈家楼、孙家楼、李家楼、耿家楼等称谓。
大毛山东城堡长城上有一座敌台叫“媳妇楼”。相传,在一次激战中,防守敌台的将士全部遇难殉国,他们的妻子擦干眼泪,义无返顾地承担起防守长城的重任,并屡次击退进防之敌。此后,人们便把这座敌台称为“媳妇楼”。
随着岁月的流逝,朝代更迭,守城将士们的后裔像长城脚下的青松绿杨一样生生不息,在这儿繁衍生息,守望着他们祖祖辈辈用血肉之躯筑成的钢铁长城。
乡关何处?望尽神州路八千。义乌故乡在他们的心目中,反逐渐模糊而遥远,只是在先祖梦呓的念叨中,仿佛还依稀记得他们故乡在遥远的南园,在遥远的乌伤故土。
骆金山老人,是义乌兵的后裔,他生前曾反复念叨,他们祖先的老家在义乌,先祖是初唐四杰之一骆宾王,他很想寻根问祖,回到义乌老家去走走看看,以了先祖们的遗愿。
2007年夏日,骆金山老人生命垂危,他在坑头张望着窗外晚霞熔金的长城,长叹一声,永远闭上了他迷惘的双眼……每当谈到这里,他的两个儿子就泪眼婆娑,感慨不已。
北方的春天来得迟缓,此时漫山遍野的树木才刚刚绽出嫩芽,当地的村民说,如待到万木葱茏、山花烂漫,则还得再等上十来天吧。
夕阳西下,苍山无语,长城静默,春风中的董家口炊烟袅袅,一片祥和的长城山居图。我伫立在董家口古城堡遗址,倾听着村中老者的叙说,遥望四围群山的古长城,仿佛是一条腾飞的巨龙,岁月沧桑,它是一个穿越历史风烟的生命结点。
凝视一种古老而美好的东西,那是人与物在一个时空结点达成的生命默契,那是两个生命体之间默默的探询、问候、对话与交流。除此之外,或许还有淡淡的伤感与隐隐的苦涩,甚至还莫名其妙地产生出一点妒嫉呢?此时此刻,我油然冒出一个古怪的哲学命题:天下万物都有定时。所罗门在《传道书》第三章中云:静默有时,言语有时。喜爱有时,恨恶有时,争战有时,和好有时……
尽管如此,我仍十分固执地认为,随波漂泊的小船,尽管它在时空的风浪中时隐时现,但它从不曾在人们的视线与思想中消失,而坚韧的长城就是中华民族精神一种诗意的物化。